餐桌前，朱珠挑肥揀瘦地吃著，幾乎每個碟子都翻了翻，盡揀自己喜歡地挑出來吃。侍女茜雪在一旁伺候著，她頭都不抬一下，只顧喝著粥，也不叫她添飯。

　　真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了。茜雪心想，胃口也好。

　　終于，她擱下了筷子，擦了擦嘴。他還沒有出來，于是，她就找茜雪說話了。對話如下：

　　“你叫茜雪，今年多大了？跟他幾年了？在這住得還慣不慣呀？”

　　茜雪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心道，貌似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吧？她還是如實回答了。

　　朱珠抬頭看了看，還沒出來了。

　　于是朱珠又問：“你家大少爺喜歡吃什么呀？穿什么呀？平日喜歡上哪玩呀？”

　　茜雪這下就得斟酌了，她半真半假地托開了。

　　朱珠第三次抬頭的時候，他倆終于走了出來。“大哥，我先回去了。”牧野凝緣笑著說，“雪國，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了。”

　　朱珠本就覺得這牧野凝緣也有些眼熟，他這一笑，她終于想起來了，可不就是動畫片《河貍的一家》里的河貍先生？

　　她再看牧野凝燁，嗯，也是河貍一家里的。

　　牧野凝燁送他出去后，才過來坐下。他看了看，只盛了一碗粥，默默地喝著。

　　“很好喝，”朱珠笑著說，“我都喝了三碗，你又收集了那么多殤蘭花的花瓣？”

　　“本來想叫你過來看的，”他嘆了一口氣，“都煮這里面了。”

　　“也不肯賣給我。”朱珠緊隨其后，也嘆了一口氣。

　　他便笑了一笑，“你想上哪去玩了？我倒是看多了，倦了。”

　　“你兒子了？”她問道，“不和你住一起？”

　　“他讀書，住校。”他笑了一笑，“改天一起見個面吧。”

　　朱珠拿起外套，和他一起走了出去，“牧野先生，”她問，“你似乎去過很多地方。旅游，能讓你覺得平靜？”

　　“是為了散心，”他打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屈指一算，我也在外面晃蕩了近十年，也是該安定下來了。”

　　“難怪，”她系上安全帶，“你兒子想和親近，卻又總是疏離。”

　　“他四歲之前，住在外面，我病了，他媽媽又難產死了。”他嘆了口氣，“都說這孩子妨父克母，就送外頭養了。后來，接了回來，我又時常不在家，他就執意要去薛城念書了。”

　　“他是想你多陪陪他，”朱珠靜靜道，“有那么多煩心事需要遺忘么？”

　　他看了她一眼，“也許，我這人愛鉆牛角尖。”

　　“現在，想通了？”朱珠伸手在車窗上畫著圓圈，一個接一個，頭尾咬在了一起。她笑著說，“我不打聲招呼就走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在為我擔心？”

　　“陸浩遠？”他打著方向盤向左轉，“那么大年紀了，怎么還不退休了？我就比他看得開。”

　　“要賺錢養家啊，”朱珠輕輕一笑，“難得有人三十出頭，就能這么淡薄名利。”

　　牧野凝燁不再說話了。

　　回眸園位于望月山下，山上的瀑布常年沖刷之下，山下便形成了一汪深潭，回眸園就依山伴水而建。

　　朱珠細細看著回眸園入口處的石碑，自言自語道，“原來曾是皇家園林，可惜，當日毀于戰火。”

　　“是呀，是挺可惜的。”牧野凝燁道，“戰爭，總是要死人的。”

　　朱珠便搶先走了進去，她舉起相機，看到哪拍到哪。自然，到了現在，戰火的痕跡早就褪卻，可是，死的那些人了？

　　牧野凝燁趕了上來，“你總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她指著那株銀杏樹，問道，“猜一猜，它現在多少歲了？”

　　“四千三百歲，”他淡淡道，“說了，帝都我都逛遍了，沒意思。”

　　“一個人？”她便給那銀杏樹拍了一張照片，然后，就地轉了一圈，舉起了相機，“笑一笑。”

　　他伸手擋住了臉，“不喜歡，老人說，那東西會攝了你的魂魄去。”

　　她哈哈大笑起來，“那是多陳舊的說法啊，難道你從不照相的？”

　　“結婚的時候，拍過。”他的語氣里有些懷念，“真是年輕，她也是，我也是。”

　　“很好啊，就算做錯了事也有時間去思考，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朱珠又在照那噴泉了，金色的陽光下，四濺的水花中隱藏了一道美麗的彩虹。

　　“錯了就是錯了，沒有借口，也不需要理由。”他嘆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太固執了，不好。”朱珠勸他，“傷人的同時，也會傷到自己。”

　　“我就這性格，改不了了。”牧野凝燁低著頭，看著路面鋪的碎石子，“什么樣的路，都會有人去走，有些錯可以原諒，有些很難。”

　　“好了，”朱珠看了過來，“你的性格書上已經給出了答案，你想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么？”

　　他抬起頭，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時候拿了一本《性格測試猜猜看》，她笑著說，“你可以看看準不準。”

　　“不需要了，”他搖搖頭，“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說辭，看看這個，覺得有道理，看看那個，也覺得是那么回事，難道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么？”

　　朱珠便把書塞進背包里，順手掏出幾袋零食，“這個呢，你要不要？”

　　他伸出手，卻沒有接，只是拂開了她額前的劉海，低低道，“多么年輕，陽光下跟透明的似的。”

　　朱珠一把撥開了他的手，“眼神別那么邪惡，看上去像吸血鬼一樣。”她想了想，加上一句，“只是，沒吸血鬼那么好看。”

　　“吸血鬼啊，”他靜靜地笑了，笑得極淡，“我不信那些的。”

　　朱珠側開頭，避開了他的手，“我最喜歡看《吸血鬼王子》了，可惜，你大概沒看過。”

　　“我買了書，隨手翻了翻，”他笑著往前走去，“大概也就是像你這般大的小女生會喜歡。”

　　“你比我大了幾歲？”朱珠撇撇嘴，加快腳步，很容易就走到他前面去了。

　　“和年齡沒關系，”牧野凝燁低頭指著心臟，“是這里，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