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見鬼

　　在竹椅上又坐了一會兒，姚青被一陣強烈的饑餓感拉回了現(xiàn)實。猛然想起，今天一頓都還沒有吃。

　　望望天色，灰沉的暗。快走出院子的時候，不禁有些擔(dān)心，這時候食堂會不會已經(jīng)沒了吃食？

　　擔(dān)心是多余的，許多弟子是在夜間鍛煉完后才會吃飯，因此食堂會開到很晚。

　　姚青未有料到的是，他在食堂門口遇上了十分不想遇到的人。那人身材很是高壯，眉眼緊湊，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看起來相貌應(yīng)較實際年齡略長。是縱派的秦川，姚青剛拜入縱橫派就受到了他的挑戰(zhàn)。

　　晦氣，姚青內(nèi)心暗罵了一句。心思煩亂，不想與此人搭話；低頭看著步子，想要從旁邊徑自走過去。

　　不過秦川卻主動找上了他。

　　“我聽說你在山下出了劍，”秦川看著他漠然地說道，“對手死了，是個挑釁縱橫派的鄉(xiāng)野武人，而在那之后你也怕了。”

　　秦川并未站在自己的身前，但姚青感覺自己被攔住了去路。他停下腳步，抬眼看向秦川。

　　“什么意思？”

　　“我沒想到你這就怕了。”

　　“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對你很失望，我沒想到掌門的徒弟如此軟弱無能。想想你受的這些待遇，你不配。”秦川冷冷地說道，“沒有一顆握劍的心，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拜入縱橫派的山門。”

　　姚青額頭青筋隱現(xiàn)，卻又找不出反駁他的話語。

　　“我建議你，自請下山，找家店東做個幫襯過活，這樣的生活或許要適合你。”秦川繼續(xù)說下去，“武道是兇途。沒做好覺悟，就不要出去丟縱橫派的臉了。

　　“好自為之。”

　　留下這句話，秦川轉(zhuǎn)身走開。姚青立在原地，臉頰上因為胸中的氣血翻涌而泛紅。

　　“不必太放心上，你也知道的，小秦川對你向來比較刻薄。”聲音伴著一陣沐浴后的香風(fēng)到來。

　　姚青沒有回頭，淡淡地問道：“代芙師姐，在你的眼里，我懦弱嗎？”

　　無言。場間一陣靜寂。

　　姚青自嘲地笑了笑，離開場間。

　　在食堂吃過晚飯，心情依然無法安寧。取一盞燈籠，順著山道隨心漫步，不知不覺，眼前出現(xiàn)一座道觀。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路向上。

　　走過朝元觀的時候，不禁在想：不會又在這里遇見陳梨吧？

　　走到山頂?shù)臅r候，暗自后悔：或許剛剛就不該那么想的。想什么來什么。

　　依舊是那個坐在那塊巨石上的背影，光著的雙腳懸在空中踢蕩；寒風(fēng)陣起，也不知他這樣會不會覺得寒冷。

　　鬼使神差地，姚青走到那塊巨石上坐了下來，和陳梨只隔幾尺的距離。換作平時他一定會驚嘆，自己絕對是瘋了，主動湊到這瘋子的身邊；但姚青現(xiàn)在卻沒有這么想，他感覺內(nèi)心一片平靜。

　　陳梨轉(zhuǎn)過頭，眼神還是那么呆呆的，對于姚青這么直接地坐過來似乎也是有些驚訝。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事情，”姚青突然開口說道。說話時他并沒有看著陳梨，目光放在了遠處的虛空，看起來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知道鎮(zhèn)上的事情多少人聽說了，應(yīng)該很多人都覺得我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是怯懦。”

　　陳梨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也許在你看來，我就是這種人，我現(xiàn)在說的這些話不過是替自己辯解，”諸多畫面在眼前閃現(xiàn)而過，姚青緊壓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了，“你們又知道什么呢……”

　　陳梨仍是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姚青卻沉默了。

　　很久之后，山風(fēng)停息。姚青的聲音再次響起。

　　“門派內(nèi)許多人都說，我德不配位；不用懷疑。像秦川那樣的弟子還有非常多。人言嘖嘖，師兄讓我不必理會。原來我是這么做的，但是現(xiàn)在我改變想法了。

　　“師父和師兄對我那么的好，卻因為我的無為也要飽受指摘。我不能接受。我要向那些質(zhì)疑我的人證明一些事情了。”

　　說話的同時，姚青的眼睛越發(fā)明亮。心里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仿佛在黑暗中摸尋出一條出路。

　　可能……在一些微妙的地方，我與以前的確有一些不同了？

　　感慨：傾訴的力量真是強大。只是這么一下子，自己閉塞的內(nèi)心就得到了一次徹底的疏通。或者，這是長坐后醒覺的最后一步；又或者……是因為陳梨？

　　扭頭，便與那雙呆滯的雙眼對視。

　　嘴唇微啟，難道他想說什么？

　　還是那般清澈動聽的嗓音：“我的糖你什么時候還我？”

　　好吧……不可能是因為他。

　　“烏山鎮(zhèn)上沒有這糖賣，我找時間去別的地方看看吧？”姚青無奈地說道，“你再等等。”

　　陳梨回身，不再理會他。

　　真是個怪人。或許在他眼里我也是個怪人？

　　長吐一口氣，起身。發(fā)覺身心變得輕松了幾分。

　　…………

　　第二天，正常進行了晨練。之后，姚青下山走向烏山鎮(zhèn)。鎮(zhèn)子上沒有糖丸，不過他打算給陳梨先買一些糖餅。不管怎么說，昨夜因為對他傾訴了一番，自己現(xiàn)在得到了解脫，就當(dāng)是對他的感謝吧？

　　和師父說后，師父思索了片刻后點頭同意了。“你放松一下也好。”當(dāng)時師父這么說道。

　　途經(jīng)布莊，不禁想起許久未見的米顥。思念一起便無窮無盡。難以按捺。進去看一眼，不算過分吧？

　　近前，發(fā)現(xiàn)布莊并沒有開門。用手敲了敲，木門竟是虛掩。

　　這一剎那，姚青心頭生出不好的預(yù)感。

　　快步走進，嗅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瞳孔收縮，視線捕捉到里屋的案幾上灑落了一蓬深紅。

　　是血。

　　案上還有一紙墨字：

　　“縱橫辛青殺人償命”“竹山后灘午時來尋”。

　　白紙上沾染著一片血紅。

　　姚青的眼中也是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