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柳舒青就被下人叫起來了。
她還有些犯困,有點兒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迷迷糊糊的任由丫鬟們幫自己梳頭打扮。
等她回神些許了,這才盯著鏡子里已經強行給少女抹上胭脂水粉的模樣反應過來。“什么?”
“小姐,一會兒您要入宮了。”小竹畢恭畢敬的開口,仔細為柳舒青插上發簪。
柳舒青愣了一瞬,旋即抿唇想起來了。
那一天蔣峰寒走了之后沒過幾天,就傳來了皇后要召見柳家六女的旨令。當時自己爹爹還嚇了一大跳,生怕是要出什么岔子,緊張到甚至想到進宮面圣詢問,但是又給壓下來了。
這皇后召見臣女沒什么問題,但在蔣峰寒那一番話之后召見,柳家人就覺得別有用心了。
但是柳舒青覺得無所謂。她上輩子也不是沒和溫皇后打過交道。雖然那女人的確是可見隱隱野心,但面上功夫極佳,絕不會無緣無故和人撕破面皮。
她打扮利索了,等到登上轎子的時候,心里才開始濾起所有的線索來。
蔣峰寒想要柳家勢力,但是也不好明面上拉攏皇上眼中的紅人柳宰相。他又想掩蓋自己鋒芒避開天子疑心,又想暗中蓄力。
倘若自己和以前一樣愛他如癡,非他不嫁,那還能給蔣峰寒一個理由攏下柳家,擺出一副“這是他們自己鐵上來的,不是我要求的”的嘴臉,皇上也不會對這婚事多說什么。
可自己現在不一樣了。自己當著蔣峰寒的面說心悅三皇子蔣裎,那可是蔣峰寒的競爭對手。溫皇后這次請自己入宮,怕不就是要提一提這事兒了。
柳舒青倒也不是特別怕。相反,她還有些鎮定。
她咬定了蔣峰寒不會去求天子賜婚,那太扎眼了。既然不會賜婚,那便沒什么好怕的。
就在她一個人打著算盤的時候,她進宮了。直奔皇后所在的宮寢所去。
撩開車簾打量一下外界,一如既往的風景。紅磚高墻,鎖住寸方天空,一眼望去,叫人心頭一疼。
太熟悉了,這場面。熟悉的讓她呼吸都有些干澀起來,火辣辣的燒著心口,直奔眼眶就去了。
柳舒青忍住了。
現在不是時候,她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深呼吸一口氣,下了車后在宮里人的帶領下,她謹慎的走進了大門。
溫皇后年歲其實也不算大,三十多,雍容華貴的姿態是在宮里千錘百煉出來的結果。她眉眼柔和,卻又不失那一份凌厲果斷。光是讓人看著,就能感受到她周身那隸屬皇族的氣勢,是實打實的配的上母儀天下這個說法。
柳舒青垂眼站定,按絕對標準的姿態行了禮。
“臣女柳舒青,見過皇后娘娘。”
溫皇后沒吱聲,只是把目光壓在柳舒青身上打量。片刻后,她才開口緩緩道。“無需多禮,且請起。”
柳舒青謝過了皇后,謹慎的起身站定。
她不敢貿然就動作,站起來后還是定定的站在原地,垂眼不直視。
溫皇后瞧著,忽然抿唇笑笑。“無需拘謹,本宮瞧著你面熟,可是五年前荷花祭上的雙面繡小女?”
“正是臣女。”
“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本宮瞧著心喜的緊。你且站近些,讓本宮好好瞧瞧。”
柳舒青垂著眸子靠近了幾步,忽然就被溫皇后握住了手,捏著細細摩挲幾下。
女人的手溫熱溫熱的,被包養的很好。但不知為何,柳舒青卻眼皮狠狠一跳。
“本宮當時便覺得你可謂是多才多藝,日后一定會更加出眾。果不其然,本宮還是識人不差。既然你同本宮有緣的緊,又聞柳大人早早失妻,不如收為本宮義女。”
柳舒青抿了抿唇,唇角繃緊一瞬,旋即又放松下周身。她大著膽子抬眼望去,面上不知何時染了層緋紅。
“臣女何德何能,怎能妄自菲薄的……”
“莫要生分見外了才是,本宮原本就對你喜愛的緊,早早就有了想要收為義女的念頭。”
溫皇后嘴邊掛著笑,招呼著柳舒青在貴妃榻上坐下,又親自為柳舒青遞茶。
這一切,柳舒青都沒吭聲。她知道現在親熱打得多火熱,一會兒挖的坑就多深。
果不其然,溫皇后像是若無其事似的開了口。“本宮聽寒兒說,你心喜三皇子殿下?”
柳舒青垂了視線下去,耳根恰到好處的紅了大片,活脫脫便是小女羞澀的姿態。“……是。”
“如今太子尚未娶妻,三皇子若是要娶,到時候可就要拖上些許時日了。怕不是會耽誤青兒的婚姻大事?”
瞧瞧,這就進入正題了,這就喊上青兒了。
柳舒青不動聲色。“臣女不怕,臣女只求嫁給心悅之人。”
“可是瞧不上寒兒么?寒兒可是天天都同本宮說心喜你喜歡的緊,本宮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嘍。”
溫皇后又是什么人,她自然也是敵不動,我不動。
柳舒青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低下頭去。“臣女怎敢?太子殿下于臣女來說,更是不可觸的存在。臣女本想嫁給三皇子殿下已是奢求,又怎敢高攀太子殿下?”
“何來高攀一說?柳宰相為皇上鞠躬盡瘁,柳家可謂是京城大戶高門,本宮瞧啊,更沒有比柳家更合適的人嫁了嘍。”
話都推到這份上了,硬是誰都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但要論登對,臣女瞧,太子殿下與林侍郎之女才更為……”柳舒青欲言又止,留下足夠空間。
溫皇后細不可聞的皺眉。“林侍郎之女?”
她片刻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才恍然大悟道。“可是有著那京城才女稱號的?”
“正是。”柳舒青不動聲色。
溫皇后搖頭。“本宮瞧呀,無非便是自己哄抬名頭罷了。要真論才女名頭,青兒更為合適。”
柳舒青心里苦笑。
眼前這溫皇后,步步緊逼,著實是棘手異常。
她正色,再度委婉暗示。“皇后娘娘過譽了,臣女何德何能擔得起?不論是作詩還是奏樂,臣女都天資愚鈍,氣走了好幾個先生哩。父親都因此氣得很,對臣女大失所望了哩。”
她不動聲色的,開始暗示溫皇后,柳鐸壓根不在意自己這個女兒,就算嫁過去,也拉攏不到柳宰相。
果然,溫皇后略略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