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暫時無言。

　　柳舒青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眼皮瞥一眼溫皇后，然后立馬移開視線，垂著腦袋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乖巧的挑不出錯來。

　　許久后溫皇后才嘆息一聲。“本宮本是想著，將青兒許個太子妃之位的。”

　　“臣女……”柳舒青諾諾著，那故意拖長的暗含意味誰聽不懂？無聲勝有聲。

　　“罷了。”溫皇后幽幽道，閉了閉眼。“你退下吧。”

　　語調轉的如此之快，那驟然冷淡下去的腔調誰聽不出來？可柳舒青無動于衷。

　　柳家的勢力很大，溫皇后的娘家可抵不過柳家。

　　大不了，這扎眼的仇恨先拉到三皇子身上再說。

　　她恭恭敬敬的行禮，再離開宮內。

　　一路上柳舒青都緊繃繃的，眉頭緊鎖，直到回了柳家宅子，才驟然松了口氣似的，肩膀也垮了下去，渾身冷汗頓出。

　　在去皇宮之前她想了好多可能性，要是皇后強硬要她嫁給蔣峰寒，那她也沒辦法。

　　誰知出乎意料的，溫皇后居然沒下這一步棋。

　　該說是她另有打算呢，還是說她憐惜閨閣女子對婚姻的期待？柳舒青覺得第二種大抵是不可能的。

　　但至少沒被逼著嫁給蔣峰寒，這便足夠了。

　　而她剛回家，就聽見了家里下人的報信。

　　“三皇子殿下正和二老爺在書房會面。”

　　柳舒青一驚。三皇子蔣裎？他來做什么？難道這么快就聽說了不久前蔣峰寒在這里吃了閉門羹，原因還是她死活要嫁三皇子？

　　溫皇后這才召自己入宮，蔣裎轉頭就來拜訪了柳宰相，這滾車轱轆似的操作，蔣裎也不怕被有心人嚼舌根？

　　柳舒青真的覺得好累，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直覺蔣裎是有事兒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她才回自己房內沒一個時辰，就來了丫鬟傳話，說二老爺請她去書房。

　　柳舒青憂心忡忡的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慢吞吞的過去了。

　　等到了書房，她進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爹爹和蔣裎各坐一側，正在對弈一盤殘局。

　　“父親，三皇子殿下。”她有點不安的低頭行禮。

　　柳鐸倒是很高興見到自己女兒。溫皇后的舉措他已經收到了自己眼線的報告，知道沒有強硬逼婚后柳鐸就松了口氣，語調都輕松了些。“青兒入宮可還好？”

　　“回爹爹，女兒無事。”柳舒青忐忑不安，連眼睛都不敢抬，不想去看蔣裎笑吟吟的視線。

　　要知道，她幾天前才在蔣峰寒面前大放厥詞，說心悅三皇子一人，非他不嫁。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柳家六姑娘，早聞其名，果真不負。”蔣裎忽然開口了，聲音里壓著淡淡笑意。

　　“殿下過譽。”柳舒青眼觀鼻鼻觀心，死死盯著虛空中一點。

　　“五年前便被柳小姐的風采驚艷到了，何來過譽一說？”蔣裎倒是不緊不慢，“今日前來拜訪柳大人，不曾想柳小姐倒是入宮去了，沒能一時間見上面，實屬可惜。”

　　這話說的就有點登徒子了，你一皇子還能盯著別人家沒出閣的閨女來？真是出息。

　　柳舒青腹誹，忍不住抬眼看了眼蔣裎。

　　對方也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實話實說。蔣裎長的也極俊，一股渾然天成的儒雅風流氣息，溫和卻又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鋒利，劍眉星目，五官卻整體顯得柔和，不像蔣峰寒似的有一股凌厲的逼人氣息，但卻不難感受出他身上來自皇族的威嚴。

　　上輩子柳舒青和這個三皇子沒什么交道，只知道他和太子爭權，被左腹率軍打壓追殺，在蔣峰寒登基后徹底失勢。

　　她一想到這些，眼神就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同情，看的蔣裎渾身有點兒不大自在。

　　但他教養擺在那里，依舊是溫和的模樣。“……聽柳大人說，柳小姐可是非……”

　　“不是！”柳舒青漲紅了臉，立馬反駁，恨不得親自捂他嘴。“殿下不能，道聽途說。”

　　“道聽途說？”蔣裎失笑，轉眼看見了柳鐸無奈的神色，話鋒便立刻轉開，“……本殿下只是想說，聽柳大人說，柳小姐也快到了嫁娶年齡了吧，可是有心悅人家？”

　　明知故問，不是什么好鳥。

　　柳舒青暗自點評，正色道。“臣女尚未到年齡，少說也需在等兩年才用去考慮，無需殿下勞心。”

　　這就有點不客氣了，柳鐸沉了沉臉低聲呵斥。“怎的在三皇子殿下面前無禮？”

　　“無礙。”蔣裎擺擺手，也不打算繞彎，直接單刀直入。“只愿詢問柳小姐，可愿意與本殿下定下婚約？”

　　柳舒青愣了愣，沒想到他這么直白。想拒絕，可前不久才對蔣峰寒說了那話，在宮里也把三皇子拉出來做了擋箭牌，現在說不要，自己打自己臉，似乎不太說的過去。

　　她看看柳鐸，又看看三皇子。

　　蔣裎倒是不緊不慢的態度，屈指叩了叩桌上對弈殘局。“柳大人已經和本殿下說過了，柳小姐也無需害羞。”

　　說過了？說過什么？柳舒青困惑的看了看自己爹爹。她不太敢說話，在不知道這倆人進行過什么奇怪交易的前提下，多說必錯。

　　柳鐸咳嗽一聲，眼神掃了一下書房門口。他知道有自己信得過的侍衛在，無人會偷聽，但還是低了聲音開口道。

　　“青兒說的，心悅殿下之事，我和殿下商討過了。”

　　或許是因為話題嚴肅，柳鐸也褪下以往的那副寵溺愛女的模樣，變得嚴肅起來。“青兒并不熟悉三皇子殿下，爹爹細考慮過了這幾日的事，青兒可是不愿成為太子妃？”

　　柳舒青垂下眸子，沒吱聲。

　　柳鐸便繼續說了下去。“青兒你可知，你嫁與誰，便是帶著柳家的立場問題？”

　　柳家二老爺膝下獨女，那受寵程度全京城皆知。倘若她嫁人，那必然也會得到柳府全力支持。這個問題很明顯，因此蔣峰寒也想娶柳舒青，以獲柳宰相的支持。

　　蔣裎慢悠悠開口。“……想必柳小姐對本殿下也是滿意的。”

　　這個滿意到底是滿意他作為夫君，還是滿意他作為下一任儲君，這可就不好說了。

　　柳舒青抿了抿唇，這才開口。“爹爹，女兒不愿嫁給太子不假，但是……”

　　“莫非柳小姐說的心悅于本殿下便是說謊？”蔣裎打斷了柳舒青，笑吟吟的神色不變，眼底卻帶上了一抹寒意。

　　他需要強勢的支持，他需要爭奪儲君之位。

　　柳家是個意外送上門來的肥肉，他不能放過。

　　“……臣女不敢。”柳舒青被噎回去了，但是一想到真的要嫁給蔣裎，她又不是很想。她又不喜歡蔣裎！

　　思來想去，她開口，以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道。“……若先定下婚約，可否定三年后再娶？”

　　柳舒青考慮過了。三年時間足以揪出陷害柳家之人，也足以發生奪位之戰。

　　只要先壓住蔣峰寒，何懼其他？

　　蔣裎也不是真心喜歡她，只是需要柳家勢力。要是他當上了皇帝，在拿柳家支持他的情面晃一晃，想必他也不會攔著自己。

　　如此想著，她便帶上了一絲希望，眼神都閃閃發亮起來。

　　“三年后再嫁，殿下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