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從他身上放下來,然后看著他。柯瀓眼睛這時候亮亮的,倒影著一個鼻涕淚水糊一臉的我。
這個,淚水就算了,怎么還有鼻涕?我拿起袖子,想要轉過身去抹掉,柯瀓逮住我的動作,從第二層抽屜了扯出兩張紙,遞了過來。
我接過紙巾,把自己那張臉捯飭干凈,柯瀓靠在桌子旁,拿起了我剛才寫的東西道:“小安的字變秀氣了。”
“是嗎?”我倒是沒有多少感覺。
柯瀓把那張紙仔仔細細疊好放進自己的衣兜里,我看著他的動作,小聲說道:“也沒必要這樣吧……”
柯瀓看了眼自己的衣兜,又看了我一眼,埋著頭,不說話。
我生怕這種話又讓他覺得心里皺巴巴的,急忙做解釋:“我不是說你不能,只是這種隨手寫的字,又不成章法,我以后天天寫,你喜歡哪張就拿哪張,隨便怎么玩都行!”
柯瀓低聲說:“這是第一幅字。”
我剛想說這哪叫一副,但是看著柯瀓手指緊緊攥著,我沒反駁他,自己悶聲琢磨了會才明白,他的意思可能是說,這是我回來寫的第一張紙,可以留作紀念。我捂住了嘴巴。
柯瀓皺著眉頭:“小安你是在笑我嗎?”
我搖搖頭,然后把手攤開:“交出來。”
柯瀓用手遮住自己的衣服口袋“交出什么?”
我看著他,笑瞇瞇不說話。
他隔了一會說道:“你隨手寫的也好看,不要撕了。我想留著,好不好?”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嘆了口氣:“不是,我把那首詩補全。”
柯瀓說道:“你明明是隨手寫的幾個字。”
我不說話,又隔了一小會,柯瀓抿了抿嘴巴,從衣兜里慢吞吞把疊得工工整整的紙掏出來。仿佛交出來的不是一張A4紙,而是從巨龍巢穴里好不容易得來的王冠,被貪婪地老國王發現了,必須要他交出來。
又或者是霍比特人里面的魔戒?
總之,動作就是透露著非常不情愿幾個字,恨不得把“不情愿”這三個字貼在腦門上,讓我這雙近視眼好好看看。
我眼疾手快拿過紙,然后把它展開,放在了桌子上。柯瀓湊了過來,他這會又是相信我說的要補全了。他問道:“小安打算寫什么?”
寫什么?我看著紙上孤零零的幾個字,計劃了一下字體的大小和格式,然后問道:“你覺得寫什么比較好?”
柯瀓看著紙上字,想了半會答道:“‘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寫《浣溪沙》怎么樣?”
剛好把寫的幾個字都對上號,不愧是柯瀓啊。
我有意嘲諷他:“隨便的字你也能對上詩來,那剛才你這么著急干嘛?”
柯瀓愣了一下“我以為你……”他突然不說話了,但我立刻就明白他為什么不說話了,他以為我不會問他!這從側面反映了什么?從側面反映了柯瀓認為我想不到!我確實沒想到,但是柯瀓居然這樣想,我覺得非常說不過去。
他怎么能這么想呢?我也就是反應慢了點,不至于肯定想不到吧?更何況,我、難道不會求助嗎?我有這么呆嗎?
想到這里,我還是沒敢瞪他,怕他想不開。他一想不開,我也想不開,那不就玩笑開大了嗎?
所以我就只能捏著筆,一個字一個字把晏殊的這首詩默寫下來。
寫完后我把筆帽蓋好,剛想把紙也順手疊了交給柯瀓,沒料柯瀓直接搶過了紙,準確了當截住了我接下來的動作。我更生氣了:“怎么了?”我沒說不給你吧?
柯瀓小心翼翼回答道:“墨水,沒干。”
“……”我不說話了。
柯瀓把紙吹了吹,又放在桌子上等了一會,才拿起來,還是沒有對折。他對著這張A4紙喃喃自語:“明天讓人把這副字裱起來……“
我剛想說沒這個必要的吧,但是很快把這句話塞回了肚子里,找個箱子蓋實。剛才的多嘴難道還沒有讓我吸取教訓嗎?什么都不要多說,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柯瀓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把這句話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這時,掛在書桌后方的小鳥鐘響了起來。這是一個非常可愛小巧的鬧鐘,鳥窩是一間小城堡,紅色的房頂,黃色的圍墻。就跟從卡通動畫里,某個喜歡說傻話的主角的房間抱出來的似的。
小鳥細著嗓子叫了兩下,又飛快縮回去。
十二點了。
柯瀓看著時間,若有所思地問道:“小安困不困?要不要去睡覺了?”
我點點頭,確實困,睡覺吧。
柯瀓眨了眨眼睛:“好。”
我們走出了書房,柯瀓在關上門時,拉上了燈。
臥室里自帶一個衛生間,我腦子這會已經有些昏沉沉了,得趕快閉上眼睛呼呼大睡這個念頭在腦子里打著旋。
擰開水龍頭,水柱嘩嘩落下。我接住一捧水,往臉上拂去,隨手搓了兩下,又關掉水龍頭,扯了兩張衛生紙擦臉,把衛生紙丟進廁所的垃圾桶里。垃圾桶晃動了一下,剛好碰到了旁邊的馬桶,我看眼馬桶,走了過去,把蓋子關上了。
關掉廁所的燈,柯瀓已經自顧自打起了地鋪。我想起了似乎以前也有過,那時候還有一條大狗。只是那只大狗從那時候到我離開,都沒有自己的名字。
“柯瀓。”
“嗯?”柯瀓的腦袋從毛毯里鉆出來。我蹲下問他“那只大狗有名字了嗎?”
柯瀓皺了皺眉眉頭,我伸出手按了按他的眉心,把他的愁眉苦臉給揉開,然后又重復了一邊這個問題。柯瀓當然知道我在說哪只狗,他搖搖頭“沒,小安明天見到它時,可以把想好的名字告訴它。”
我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沒有把它帶在身邊啊?”
柯瀓頓了頓,然后說道:“我怕傷到它你會生氣,就把它交給陳姨帶了。我那時候自己也不怎么管得了的。”
我心中一悸,嘴巴啊嘴巴,少問一句是一句,你怎么總是先行一步呢?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床把話岔開:“不跟我一起睡嗎?”
柯瀓把毛毯一攏,鉆了回去,毛毯于是又鼓成了一個小山包。
“不。”小山包發出悶悶的聲音。
我問道:“為什么?”
“我沒這好的定力。”
你沒有我就有?“快起來跟我睡床,不然今晚我就跟你一起打地鋪。”
隔了一小會,柯瀓鉆出來,撿起毛毯,然后往床上一塞,又換了個地方,鉆毛毯。我被他這一番操作看笑了,把拖鞋放在床腳,也跟著上了被窩。
然后抱住了這個軟綿綿的毛毯。
次日清晨,我是被從廚房傳來的鍋碗瓢盆歡樂頌給敲醒的,我揉了揉頭發,門沒關,大概是柯瀓早上想要不打擾我睡眠,所以在關門時沒有用力,結果房門被風吹開了。
我穿上拖鞋,先去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接著走向廚房。
不愧是柯瀓,能把廚房弄得跟犯罪現場似的。
我沒仔細看廚房的慘狀,用指關節敲了敲廚房的門,然后倚在門欄上,柯瀓一驚,回過頭來“小安……我想做早餐來著……”
“嗯,看起來過程不是很順利?”我說道。豈止是不順利?犯罪現難不成是夸大其詞?我卷起袖子道:“我也來幫忙吧。”
柯瀓有些猶豫的擦了擦手。“不……不會太麻煩嗎,謝謝小安。”
不,第一反應居然還想著說不,已經做好點外賣的覺悟了嗎?我走進廚房,拿起一個勺子,嘗了點鍋里正在熬的糊狀物。
柯瀓在一旁,兩只手搓著藍色的格子圍裙,往我這邊看“味道……怎么樣?”
味道?沒有味道。因為舌頭已經從最初的沖擊變得沒有味覺了啊!但是呢,這是柯瀓,自閉兒童柯瀓給我做的第一頓早餐。我怎么能說它的味道難吃得不可思議驚為天人呢?
我微笑著說道:“味道很棒,再調一下佐料就行。你要不去廚房外面等著,我剛好收拾一下廚房。”
柯瀓解開圍裙,自然他解開的不只是圍裙,還是改革春風吹響的序曲。我接過他的格子圍裙,柯瀓有些難過的說道:“對不起……本來應該是我來做飯的。”
我溫和的說道:“沒關系,我先來解決這頓早餐,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做飯好不好?”
柯瀓認真點點頭,我也認真松了口氣。
他走出廚房,客廳確實也沒什么東西,甚至連張桌子都沒有,我在廚房里鼓搗了一陣子,柯瀓又走進來,站在我身邊說道:“小安,我在這里看著你做飯好不好?”
我本想多問一句,他平時沒事的時候都會做些什么,但昨天的教訓還不夠嗎?柯瀓能做些什么,他都說了自己經常犯病了。我點點頭:“那剛好,你看看冰箱里面有沒有雞蛋,幫我拿兩個出來。”
柯瀓連忙去冰箱里取雞蛋。有他搭把手,我們早餐的進度條也走得快了許多。
他只是不怎么會做飯,但并不是不會做事,相反給他布置的任務他都能非常快速的完成,這也不難理解,他在大學期間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只是被病魔糟踐成了這樣。我捏著鍋鏟,把煎蛋翻了一個面。

水墨澆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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