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芒初忽然感覺頭頂上方有一片陰影投了下來，她唇角旁彎起的弧度驟然僵住了。

　　輸液室那邊剛把用完的點滴用品收好的小護士一回頭就看見剛剛面容乖巧的陸泊雙已經兩臂正常地垂下，立刻匆匆追了出來，“剛剛那個男生，我不是讓你按著膠布嗎？不然很容易繼續出血的。”

　　“謝謝護士姐姐，我知道了。”陸泊雙回頭含笑得體地看了一眼小護士，小護士又抑制不住激動地掩著臉跑了，于是陸泊雙繼續低頭望著宋芒初。

　　“我看你期末考成那樣的成績就是因為電話里的這個男生吧。”陸泊雙唇邊露出一個他用慣了的冷淡弧度。

　　“你......”宋芒初一時簡直不知道是該先掛了電話還是該提醒陸泊雙把膠布按好止血，開口一個字就干澀地停在了那里。

　　陸泊雙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還亮著的手機屏幕，問也沒問宋芒初就把它從她手里抽走了，優哉游哉得開了口，“這位同學，我希望你明白宋芒初和你這樣卿卿我我的后果，據我所知，沈同學這次期末也考的不太理想吧，這個暑假還不好好補補？”

　　宋芒初還沒反應過來，陸泊雙修長的指尖已經要落在了“掛斷”的字面上，她來不及細想只先下意識大聲反駁，“陸泊雙你把手機還給我！”

　　下一秒，宋芒初眼睜睜地看著陸泊雙冷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按在了紅色的“掛斷”上。

　　“現在是醫院，請別大吵大鬧打擾病人休息。”宋芒初回頭，又是剛剛那個小護士，她氣呼呼地跑了出來，拉著陸泊雙就要往輸液室走，“我前年初中畢業去的衛校，現在在醫院做實習，可能手法還不太嫻熟，但是我先幫你稍微處理一下，你這個針一拔就不管不管了肯定不行。”

　　宋芒初呆呆地站在那兒，好像想起來些什么，轉身跟著剛剛小護士的背影跑進了輸液室，那兒陸泊雙正平平寂寂地坐在凳子上，小護士拿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在他的手背上涂涂抹抹。

　　這時手機又響了，陸泊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猶豫地瞥了電話備注幾眼，還是轉身接起了電話。

　　“芒初，等你從汀鄉回來，我們去市圖書館吧，我們高一期末確實考得都不怎么樣。”宋芒初握著手機的力度不禁放大了，頓了頓，她聽見沈琛又說，“喬語昨天說和我做朋友了，她那邊......你不用太顧忌，我和她，沒有任何結果的。”

　　從汀鄉回去后，宋芒初還是和沈琛出去了，結果宋芒初下了樓還沒出小區，碰見了出來倒垃圾的喬語，喬語看了一眼她揚起的碎花裙，“是和沈琛出去吧。”

　　宋芒初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喬語上前抱住了她，“芒初，你知道嗎，我不軟弱，但是你是我的軟弱。”

　　宋芒初微微偏頭，發現喬語方才還燦若春華的眼里蓄滿了眼淚，“芒初，我放棄了。我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都開心的事，我不能去破壞。”

　　然后喬語輕輕推開了宋芒初，“給我五天調整，五天后我來找你。我們這邊開學早，找完你也該收拾收拾回學校了。”

　　如親身經歷過一場浩大的、紛至沓來的流矢般，宋芒初忍不住咬住下唇的死皮，她試探著伸手握住了對面已經落上透明液體的手，“喬喬，我也不軟弱，但你是我的軟弱。”

　　當天，宋芒初面容平靜地走到了與沈琛約定的地方，悄悄地，只多看了一眼那個一身輕松運動裝的少年，便轉身躲在一片灌木叢后邊，雙手在手機屏幕上編輯著什么——

　　“對不起，今天家里有事，不能來了，下次吧。”

　　她可以對不起喬語，畢竟喬語已經先一步退后了，又在她面前擺滿了金燦燦的光，輕言慢語地和她說，“你別怕，只要你想的你喜歡的，我都會盡力讓你得到”，甚至是陸泊雙，雖她迷迷糊糊至今仍然不敢考究他那天三更半夜所言是否屬實，但這么近十年，兩人間的次次矛盾最后妥協的都是他。

　　只要捱過眼下這段兵荒馬亂，一切又會沖淡郁結的桎梏了。

　　而且，她真真切切地記著沈琛送她回來那天無數次幻想里青春少年的模樣，她又憑什么不為自己爭取那么一下呢？

　　她甚至有如潮水而涌的理由足以支持她去完成這次和沈琛的再會，可是唯獨有一道無法遏止的吶喊，無論外界如何，從一而終地在天涯處涇渭分明地劃出一道休咎。

　　她清晰地知道，那道吶喊喚作良心。

　　五天后，喬語如約而來。

　　“以后，我是說以后，如果你和沈琛能有什么......發展，我會祝福你們的。酒吧醉酒的那天，我雖然醉的一塌糊涂，可是心里還清明著呢，沈琛當時對你的眼神......芒初，你應該也能多少感覺到一點的。”

　　“喬喬，不會的。”

　　自那次找借口搪塞沈琛的邀請以后，宋芒初便以課程繁忙的原因婉拒了此后的每一次獨處的幾乎，后來沈琛也許是察覺到了什么，也不再多提出來的事了。

　　直到開學。

　　報道那天地中海正經地說道，“我們第一次月考的名著閱讀按照往年應該是《歐也妮葛朗臺》，今天下午正好放假，你們都去書店買一下，明天把它帶過來，沒問題吧？”

　　底下立馬有人舉手，“老師，我下午要為暑假的最后一天做一個隆重的告別。”這話一出，一群學生即刻紛紛舉手跟上。

　　“你們這群小崽子。”大概是因為地中海通常都和學生打鬧一片，因此也沒喝止，他把目光放在沈琛身上，“沈琛呀，你作為生活委員，不如來幫大家集體買一下？我把我自己的書卡給你，七點五折的哦！”

　　“好。”

　　等到放學前，地中海偷偷摸摸地把宋芒初和沈琛喊在了一旁，“芒初呀，你也一起去吧。”

　　“你看呀，你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做，何況還是為班級服務的。”地中海挑眉看了看宋芒初，似乎在為自己給高一下期末默默頹唐的宋芒初找到了學習的動力而洋洋得意著，“我看你們不如現在直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