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是小七?我剛剛聽說??赡阍趺磿谶@兒,我是說你怎么還沒去孤松塔樓?又怎么會想到來找我?”
她仿佛有一肚子話要說,而且她撐著桌面想站起來。
如果她能,狄小七相信她會過來把自己一把抱住。
那種親近感是油然而生的。
狄小七趕緊擺手,“您坐。我來找我的朋友,他在樹林里走失了?!?p> “哦?!?p> 女士上下打量她,甚至忘了自己手里的活兒。
狄小七說:“我想,您能幫助我?!?p> “噢?遨游族人值得信賴?”
“我沒接觸過,您是第一個?!钡倚∑擢q豫了一下,“我只是聽說遨游族的女孩自尊而敏感,聰慧而狡黠?!?p> “說這話的是個達觀的人,他或者她還沒被秩序捆到不能容納‘遨游’這個令人厭極生怖的古怪詞兒。唉,說實話,你沒接觸過遨游族人實在是你的運氣,形容他們,敏感、狡黠已經是褒義詞了?!?p> “他們?”狄小七感到詫異,接著問:“您知道有個孩子來樹林里了嗎?”
“我只聽到了腳步聲,很亂。不過我最近的知覺很差,而且你瞧,我正在做活兒,這是一枚蠑螈石,它就快成形了,我沒辦法分神去關注其他事?!?p> “那我該到哪里去找?”
“不用著急,他會回到伙伴們中間。如果是因為聽說過不好的傳說,比如,小孩兒的事兒,”
女士調皮地笑著。
“你不要相信那些捕風捉影。別有居心的人總會把罪過安在遨游族人身上,因為那太容易,罪過總是留在遨游族昨日的轍印里。”
“是的,我聽說了。為什么不澄清這樣的污蔑?”
女士一點兒也沒吃驚,她抖抖肩膀,說:“可怕的污蔑!可遨游族人從不為自己辯解,篷車總是在遷徙,為了生存,轍印里也往往埋藏著他們的留下的偷竊和欺騙。再說他們習慣了,多一樁罪過并不能讓遨游族快速毀滅,少一樁也并不能讓他們過得更好。哦,你等我一下?!?p> 女士銜起吸管,從竹筒杯子里吸出渾濁而粘稠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在火苗上,然后用一把鐵鉗把那塊架在絲網上烤得黑里透紅的石塊兒夾起來,在一塊圓柱形的磁鐵上用力磕了磕,帶著火星的灰燼四處飄散,然后她把它放進一個酒盅,呲呲剌剌地蒸騰出刺鼻的淡紅色水汽帶著濃濃的藥味。
片刻之后,她把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錫盒,輕輕蓋上蓋子。
“好了。”她長出了一口氣,“我本來懷疑自己做不到,我太累了。瞧,我的小薩拉曼達涅槃重生了。哦,我用了一個不屬于我的詞?!?p> 狄小七這會兒沉住氣了,她找對了人。
瑟普特回來之前,她還有點兒時間,還有些問題想問。
“你還有別的疑問,不是關于我的小薩的,我倒是想和你聊聊它,這會兒我滿心里都是你和它,對別的沒什么靈感。”
女士的笑容里有深意,狄小七沒作聲。
難道,你認得我?
女士接著說:“有人給它起了一個‘火蜥蜴’的名字,其實它不是蜥蜴,是顆蠑螈石。它變身以后像蜥蜴,也可以說它像一條小龍。它和青蛙有點兒像,都能在水陸兩棲生活,在你們地球上,它的祖先生活在三疊紀的盤古大陸。
“小薩今天正好36歲,你可能覺得在Zera這個年齡不算什么,它每12年蛻變一次,我見證了三次它重新長出年輕的身體,說不定它已經有很多個12歲了。在錫盒里休息一陣子,它就能陪我度過接下來的12年,只要我還能活得那么久。
“我懷疑我活那么久的意義,小香巴拉的城鎮就像一個一個的旅館,我像流浪的飄蓬,已經活得不耐煩了?!?p> 女士有一搭無一搭地,說到這兒,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露出一絲驚異。
隨即,她摸了摸耳環,捻了捻額頭那縷卷曲的頭發,接著說:“小薩在這只耳環上棲居得太久,也該換換地方了。你問吧,我確實有點兒累了。”
“我想請問,您有沒有聽說過蕈酒、樂鹽和河豚的肝臟,它們是干什么用的?”
“我聽說過,都是針對像你這樣擁有特異稟賦的人的毒藥,別有居心的人用它們來對付行者。我自己就是這方面的好手,你看那盆Badoh Negro,三色牽?;ň褪呛芎玫幕眯g草藥,還有那盆圣佩羅德仙人掌,把它們配成毒藥就能要了行者的命?!?p> “您就是蒂媞女士,對嗎?”
女士微笑著說:“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可不多?!?p> “那三樣毒藥是推薦我來的朋友提示的,他提醒我小心它們,不明白的可以問蒂媞。他的名字叫李?!?p> “你的朋友是善意的,他是個木匠之子,我在森林祭祀的時候見過他。我很好奇他怎會知道我的名字,通常他們稱呼我‘那個遨游族女智者’或者‘那個巫婆’。哦,也許是奧莉薇婭告訴了她的木匠朋友。這孩子。”
知道這個名字的人恐怕不少,樹林里還有一個。
“達爾戈雷士、血和帶筋骨頭是誰?”
蒂媂的笑容變冷,臉色也變了。
“我知道這個名字,是個蓋爾人,他和‘血和帶筋骨頭’是同一個……人的名字和綽號,他是來自血楣的惡的代表之一。”
蒂媞的口氣冷漠而堅毅,是因為那個名字。
“遠離他,如果不能,就戰勝他!”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兩條路!”
“是死士?他們已經來了,就在樹林里。我真擔心我的朋友會遇見這樣的人,他還是個孩子?!畡e有居心的人’是指誰?”
蒂媞的淺綠色眼睛里,瞳孔逐漸收縮,縮小到像針孔一樣細,火爐在陰沉的喘息之下熄滅,頭頂那些金屬細線輕輕搖晃,圓球們顫抖著碰撞,蛛絲從筐子里飛出來,朝向她的方向。
她端起那個插著吸管的杯子看了看,聞了聞,放下以后有些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