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臉面具的瘦高個跟在豹子后面,緩緩從樹林的黑影里走出來。
“瑪摩特爵士,你得先等等。并非我對一條狗比對你感興趣。”
銀臉瘦子的聲音和那種寒冷的味道搭配起來,一根根地拔起了驪珠脖頸后面的汗毛。
有人把他從盾牌后面推出來,他一個趔趄,黑狗嗚嗚地跟著他,把士兵的行列撐開一個大口子。
“哦,哈迪犬。”銀臉吹了個口哨,“破缶(Bofo),這小子有條好狗。”
花豹一直在盯著黑狗,抖了抖肩胛,一塊帶著毛的爛皮被甩落。
前面的人都在一寸一寸地后退,后面的人卻想擠上前來看個究竟。喜歡獵奇卻沒膽子出場涉獵的鼠夾嶺莊稼漢們!
驪珠蹲下來抱住黑狗的脖子,和它一起看著花豹。
他聽過雪豹的故事,知道雪峰豹子的模樣,這是一頭“外邊來的”豹子,黑紫的皮痂搖搖欲墜,黑黃之間的蒼白是那些裸露的失血的皮。
它不屬于這個世界。
而他在它和黑狗之間全然沒有恐懼!
花豹沒再向前,所有人都在盯著看場子中間的他們。
驪珠揉著艾瑞諾爾的頭,他的心思沒往夜霊上想,連眼前的花豹他也不在乎。他只在意那張銀臉,他感覺著自己牙齒的硬度,那里嘶嘶地吸進(jìn)涼氣。
他站了起來,縮著肩膀,不再抬頭。
“你有一條好狗啊,小伙子,哪兒來的?”
瑪摩特說:“是條流浪狗。這小子是……是這里的廚子。”
“我在問他,瑪摩特。”銀臉看著驪珠,“我是說你。”
“傍巴甲。”
“有這么個地方,我認(rèn)得一個販酒的瘦猴兒,和你這臟樣兒差不多。那么這是一條遨游族養(yǎng)大的狗,我說呢。”
銀臉不再關(guān)注他,從他的身邊走過去,花豹向前,黑狗躲到他的腿腳后面。
“瑪摩特,你的外圍就像能鉆過一頭野豬的大眼兒籬笆,快讓你的勇士去看看他們的伙伴吧,有幾個睡得太香甜,恐怕不會醒過來了。哦,你準(zhǔn)備得很充分,我老遠(yuǎn)都聞得見雷火的味道。你把它們藏在了哪兒?”
瑪摩特微微欠身,“在地堡的正面,鐵木……”
“把它們搬回來。”銀臉大聲說,“別讓黑暗吞噬了你們的勇氣,我的鼠夾嶺朋友們。做好準(zhǔn)備!他們快來了,從其他方向。你最好把你的人集中在一起,瑪摩特,戰(zhàn)錘認(rèn)不出你的族徽,也分不清矛和盾的制式,它們只認(rèn)得三叉戟。”
“其他方向?”
瑪摩特向旁邊一閃,讓開銀臉前進(jìn)的路線,菲德勒遞給他青色面具,他忙不迭地戴上,引來銀臉的嘲笑聲。
“你們就集中在這片場子上吧,讓我的人打頭陣。地堡那邊的戰(zhàn)力還是個謎,不是嗎?我不知道木工們會怎么打,但行者和游俠不好對付。聽說還有個外邊來的孩子?真有趣。他們敢主動出擊,有兩把刷子。”
“馬文沒這個膽子。”瑪摩特有點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
緊接著,當(dāng)他聽見松林的地溝方向突然傳來喊殺聲的時候,他抖得更厲害了。
菲德勒在一旁高呼:“中軍整隊!”
他撇開瑪摩特,跳到傻站著的幾個士兵中間,左右兩個耳光,“那邊只有老派克那一隊,你們的叔叔們正在流血!你們這里他媽的誰是領(lǐng)隊?快點兒整隊跟我走!”
銀臉的鐵甲武士們和松樹一樣屹立不動,鼠夾嶺的士兵們左擠右挨地彼此沖撞著尋找自己在隊列中的位置,菲德勒領(lǐng)著他們,幾十個盔甲不整的士兵朝地溝的方向沖過去。
特維爾幾個侍從護(hù)著瑪摩特退到木屋的一側(cè),莫林從廚房里舉著火把跑過去,站在他們旁邊。
所有的武士和那頭花豹都不怕火,鼠夾嶺人的臉上卻帶著火光撩動的驚懼。
趁著亂,驪珠鉆進(jìn)自己的木屋,里面一股腥臊和濃郁的酒氣。
他撥開地面凌亂的雜物,摸到床腿。
***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喊殺聲離得近了。
驪珠藏在屋子后面,扶著一棵他熟悉的樹。
喘著粗氣的士兵從身邊的黑影里穿梭,有的向前,有的向后,亂糟糟的。一個傷兵捂著肚子踉蹌著后退,倚著木屋的墻壁緩緩地坐到地上,看著手里的一捧東西,抬起頭時,驪珠看清了他的臉,年輕的面孔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奇。
傷兵沖他笑了笑,笑容里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他沒救了,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驪珠想,血液帶走了他的理智。
他決定向上爬。
艾瑞諾爾仰著頭看他。他沖它擺手。去,藏起來!
他在高處蹬著樹枝,透過幾叢松針向下看。
空場地上火把通明,兩排鐵甲武士屹立不動;地溝方向的箭帶著火焰穿透黑暗,頭盔和刀尖的光正在和喊殺聲一起向這邊撲來。
菲德勒噔噔噔地跑回來。
特維爾指著他呼喝:“你不能離開防線。”
菲德勒過去沖他的胸膛就是一腳,回身從科勒的腰帶上扯下皮囊,咕咕咚咚地喝了一氣,擴(kuò)了擴(kuò)胸,啞著嗓子低吼:“去你媽的防線。去你媽的鼠夾嶺。”
他擰著脖子看著瑪摩特,“去你媽的狗屁爵士。老子不干了!”他手里的皮袋轉(zhuǎn)了一圈,指著銀臉和鐵甲武士們,“去你媽的鬼操的玩意兒!來了不上,等著吃屎呢!你不是會聞味兒嗎,把鼻子擤干凈了聞聞這人屎馬尿的味兒!”
菲德勒像是吃了鎮(zhèn)痛藥,他的軸套已經(jīng)完全破碎,鎖甲被撕開,袖子里面翻開的血肉黏連模糊,他的臉上只有顴骨帶著濃郁的血色,其他的部分蒼白猙獰。
瑪摩特的青色面具不敢對著他,銀臉只看著自己的腳下,連頭都沒抬起來,懸膽頭盔下的冷漠眼睛也沒有一雙轉(zhuǎn)向他,只有花豹。
花豹看著他,每次輕輕向下點頭,菲德勒就后退一步。
他把皮袋扔回去,“科勒,那些火拿回來了嗎?”
科勒搖頭。
“廢鐵!快去拿!把那邊的人都叫回來!把去他媽的地堡!”
瑪摩特朝一側(cè)點點頭,科勒繞過鐵甲武士跑向地堡。地堡那邊的火把依舊熊熊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