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文盯著對面的身影說:“你有張好嘴,本來你還有雙亮眼,一副討喜的笑容,達爾戈,是什么讓你戴上了這副面具?是你失去的記憶嗎?不,你害怕面對那張真實的臉,你害怕那些記憶,它們被裹進黑暗和陰冷,也許已經(jīng)沒有形狀,沒有內(nèi)容。”
達爾戈輕描淡寫地回應:“哦,埃爾文,我還記得黑暗,也記得黑暗里的影子,可沒有哪個科倫齊或謝格飛是個詩人。”
“那你記得詩人薄德嗎?半島的薄德.布洛克希爾,你們曾經(jīng)是朋友。薄德說他為你失去的記憶感到惋惜,你受到了蠱惑。我本來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可我遇到了燎人,看到了這副面具,我從記憶里找出了那個滋味兒——我也為你感到惋惜,達爾戈。而這張銀色的臉在河曲出現(xiàn)過,和督衛(wèi)雷諾茲(Reynolds)一起,是你們殺了我的妻子,達爾戈,我想從你嘴里聽到真話。”
埃爾文的語氣越來越冷,冷得發(fā)顫。
顫抖的往事也在達爾戈那張銀臉上閃爍,如果那是表情,它一定也在顫抖,可那些顫抖的光線之后發(fā)出的聲音依然是那么的陰冷。
達爾戈冷笑了兩聲,“你有資格這么問。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行者,你相信自己的記憶?”
“它們回來了,達爾戈,有人幫我找回了記憶。它們藏得很深,像嘎瑪錯虛幻的月亮,星塵之海潛底的星光,可我抓住了一些影子,一部分。它們正變得越來越清晰。”
“真不錯,和我有關?”
“我還記得你最后的聲音,你在河曲說過的話。是你,達爾戈,不是燎人,你知道真相,而你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哈哈,是老費幫了你的忙?他真愛管閑事。我本來以為他是晶霖塔派來抓你的捕手,或是受了庫武頓的委托來帶你回去的,看來我從頭到尾都想錯了。他居然放過了你,放過了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逃兵,哈哈。他在哪兒?”
“你不會想知道。那不重要!”
“是,無關緊要了。讓我猜一下,既然他不在這兒,棲木者家的人也不在這兒,那點兒傷可擋不住棲木者家的娘兒們往前沖。哈哈,那么,你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對嗎?埃爾文,那塊石頭不在你這兒。”
“別說廢話,我要聽真話!”
“要聽真話,你得摘掉我的面具,我想你做不到。別以為我的人在雪峰下放過了你們就代表你們夠強,那是因為討厭的風,因為哈吉傷了鎮(zhèn)衛(wèi),打草驚蛇讓你們有了防備。”
“是因為他們沒把握。看見蒂媞喚醒那只虎的時候你的人就應該逃了。”
“我不在那兒,可惜!他們還沒學會怎么逃,也可惜!”
銀臉達爾戈帶著嘲笑的口氣,他接著說:“他們沒經(jīng)驗,不知道那代表著你的朋友有強大的稟賦,他們的失敗還在于沒想到你的朋友還不止一個。而他們自己的所謂朋友卻根本靠不住,因為一個小小的收獲就離開了。哦,也許是害怕了,靠不住的旸谷人!”
埃爾文的口氣始終沒變化,依舊冰冷而平靜,“是你招來了旸谷人,可惜,他們算不上灰墟的朋友。”
“哦,那幾個強大的稟賦也算不上你的朋友,他們也都是沖那玩意兒來的吧。他們怎么樣?紅頭發(fā)蒂媞本來就有傷,棲木者家的娘兒們也掛了彩,還有老費,看來他們確實都沒跟過來。那么,埃爾文,想聽真話嗎?有一句,今天你的戰(zhàn)力不夠。”
“別扯!回答我的問題!”
“你得不到答案,埃爾文,至少今天不行。”
“憑他們嗎?憑你?”
“不,憑他。”銀臉達爾戈朝來路一指。
樹林邊站著一個少年,一張寒冷的泛著青光的慘白的臉。
達爾戈揚聲說:“哈吉,被你耽擱的工夫可不小。五月的天氣總讓人昏昏欲睡,但愿你追蹤的怒火一直旺盛。”
達爾戈的口氣輕松。
少年向前一步,打了個手勢。
他臂上套著鎖甲,鑲著玉石,一雙眸子子火光下忽明忽暗。
他身軀并不高大壯實,但有種神秘的力量。
驪珠感覺得到,因為他認得這張面具一樣的臉——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薄霧里的矮松下,那個寒冷的味道,是那個旁觀者!是他!
哈吉的身后的那片陰影里三叉戟的叉尖亮如繁星,密密麻麻延展到密林深處。
驪珠有些呆,不知道該干什么,不好!
“哈哈,很好。”達爾戈哈哈大笑,“紅頭發(fā)女人有傷,她不是你的對手。”
終于,他把他的銀臉轉(zhuǎn)向了埃爾文,“還憑這個,埃爾文。鼠夾嶺的莊戶人不知道這個時候它們才正合用。”
銀臉緩慢地把一只手舉起來,中指的手套上帶著一枚青光隱隱的指環(huán)。
人們都在猜測著他在干什么的時候,一名一直像雕塑一樣凝立的鐵甲武士突然閃電般地扔出一只投槍,嗖,槍尖穿透一個站在旁邊的士兵,刺進木屋墻角下的那口箱子。
轟地一聲巨響包裹著另一聲巨響,一團火焰沖蕩著另一團火焰,木屋的墻壁被炸了個洞,頂子被掀開,李希遠遠地飛了出去,幾個士兵整個被裹在火里,周圍十米以內(nèi)的所有人都被激蕩的風撞倒。
風在高處的臉頰上掠過,驪珠抱緊了樹干,感覺著地動山搖。
氣浪和火焰翻滾的畫面里,鐵木也摔倒了,鐵甲武士們卻像乘著風的巨靈怪物,斗篷飛揚,鐵錘砸向鐵木帶來的隊伍。
凄厲的慘叫聲在火光里和鐵錘下如碎片四散。
驪珠看不見鐵木和西蒙斯,也沒看見科勒和莫林,瑪摩特趴在地上,披風半卷著他的軀干。
埃爾文這邊的人距離遠,同樣被爆炸和火風驚擾得不輕,博羅發(fā)一聲喊,隨著埃爾文朝鐵甲武士沖過去。
銀臉的達爾戈已經(jīng)退到來時的樹林邊緣,冷臉哈吉在他的身邊說了句什么,達爾戈揮手,那些三叉戟快速向前移動。
地堡!退回地堡!驪珠在心頭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