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又開始降溫。梨,柿子,豆腐,凍的放倉房。小峰戴兔毛帽子,兩邊放下系著。小蘑菇抄著手,也不戴帽子,臉通紅,遇冰打出溜滑。他有狗皮帽子,他不戴。立本出來掃雪。小蘑菇上了趟廁所,回家取掃帚掃雪。
世義戴著氈絨帽子,帽往上掫、系著,嚴肅說小蘑菇:“哎,你不冷啊?今年冬天又不戴帽子啦?”小蘑菇說:“不冷,身上熱著呢。”老四擠咕眼說:“熱嗎,傻小子睡熱炕,都熱出汗啦。”老田去上廁所,吐口痰說:“舌頭底下出汗吧。”老四擠咕眼小聲說,你牛子底下出汗了。
小蘑菇吸溜進嘴鼻涕,說:“誰把雪洞給踢啦?”
小峰說:“哎,吃啥呢?”小光接話:“他吃鼻涕呢。”
“誰吃了?”小蘑菇用手揩了甩。
“你。”
“你吧。”
“你媽。”
“你媽!”
“你,你你。你爺你奶。”
“你叔,你舅,你姑你姨你嬸兒,”老四的棉帽子往上系著,捂著耳朵,齜著牙咧著嘴,“你姨流鼻涕,你舅吃了。你嬸兒可忍,你叔不可忍。你姥兒臭美,你爺(也)臭美。”小峰他們哈哈笑。
“欸,那雪人怎么壞了?”“誰的?”“曉宇的。”是曉宇把雪人徹底“摧毀”的。他認為那是自己的,不能讓別人來禍害。
曉宇掃完院子,出來掃門前的路,小平出來掃,項叔出來掃,小玲出來掃,老五在西邊掃。
小全抱著大掃帚,在前邊掃,小正小玉拿小笤帚在后邊掃,小成出來掃,小海出來掃,小珍出來掃,小志出來掃……
他們匯齊在西大道,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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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會主任老范婆子來了,她來檢查各家的臟水池子,圍得怎么樣,不能亂倒,不能占道。池子滿了!自己家刨自己家的。冰塊倒垃圾堆,要收費。“年前收一次,都準備錢。”
“沒錢。”小峰沉臉說,轉身說小光:“把撮子拿屋去。”
“我不拿。”
“拿走!”一腳踢起來,咣瑯瑯。
不愿意……
世上哪有那么多愿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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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在吼叫。
小峰問:“誰家要殺豬了。”世義說:“老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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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隋家殺豬,人忙。院子里,放了一矮桌,上面放了一排用橫木釘一起的木板。世義拿一根棒子揍,老四用腳踢,豬嚎叫著被眾人按住捆綁了腿腳。使用的是豬蹄扣兒,小孩們也學過的,不禿嚕扣兒。老五和小光說:“豬真不好抓呀。”老田揚起眉毛,“這話說的,你看見誰家豬丟了?”小光撥楞一下腦袋說:“沒人,沒法偷。”這豬被按住了算這次一共三次,一次被劁,割去覽子,牛子留著只是撒尿了;一次打針,打在耳朵后,防疫,臨了還在耳朵上用什么鉗子夾一個豁兒。豬都是嗷嗷地叫,但那兩次不用繩子,這回用了繩子,還用力,這意味著“不懷好意”,不是為了生長,不是為了防治疾病,已不是一時痛苦,而是要它的命。拿棍子撬開豬嘴,用鉗子拽出豬的舌頭,反復看,幾個人看,不是痘,沒有痘。小孩問:“要是有痘咋辦吶?”“扔了。”“得埋了。”“可以做高溫肉!”幾人從繩子里穿杠子,豬四蹄朝上。小月害怕拽著大人的衣角,大人說:去去,找你媽去。小月靠了墻根,小東、小芳和小玉站在那,他們扶著墻,側身看豬哼哼嘴吐著沫兒。他們害怕,躲進屋,拉著門,從門留著縫伸頭看。豬一叫,他們嚇得關了門,跑到炕里,腿跪著,趴窗臺上看。殺豬的是一個小老頭,家里啥人沒有,就老哥一人兒,殺豬后飽餐一飩,還拿點兒;誰家殺豬都找他,——殺得準,就一刀,不亂捅,放全血。大人們在忙碌,總擋著。小孩們又跑出來,從柴火垛爬上倉房,站棚上。人喊他們下來,不下來。小海媽出來,氣的臉都白了,“你們下來,怎么這么不聽話。沒人管你們了,把你們就留在這兒,別回家。”孩子害怕了,坐邊上把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