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私奔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將這間藥房的窗戶吹開，如鵝毛般的大雪順著窗戶被吹進來。
原來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大雪。
君旭一動不動站著，其實他想跟她說，私奔并沒有什么用。
他是妖族的儲君，也時常身不由己，更何況要做神女夫君的人呢。
但是他沒有說。
也許此生還能出去，也許再也出不去，為什么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一回呢？
他知道自己的心，他想跟她走。
林喵覺得自己的眼前好像開了許許多多的花，她看到君旭臉上的笑，比這世上最美的花還要美千萬倍。
他們認識這么久，還從沒有見他這樣笑過。
他重重地點頭，一邊笑。
笑得好傻呀。
林喵也笑，她知道自己一定比他笑得更傻。
雪風呼嘯，藥房里卻一片春意濃濃，暖得人心要化成暖湯。
林喵伸手拉住他的手，“我們私奔，替月憐圓了心愿。”
“好。”
窗外黑洞洞的夜色，好像更深了，像是惡人的眼睛，不知盯著什么樣的獵物，滿懷惡意地注視著天下有情人，不肯叫人圓滿順意。
*
君旭牽著林喵的手，奔跑在冰天雪地里。
他們從神官府邸出來，府邸之外的森林還是那么陰暗恐怖。
寂靜，耳邊只剩呼嘯的寒風，和他們奔跑的喘氣聲。
雪一片片打在臉上，瞬間消融，周身寒冷，好像只有兩個人緊緊牽著的手是溫熱的。
林喵抬頭就能看見前面那個牽著自己狂奔的身影，也能看見雪水在他的臉上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
“咱們去哪？”林喵大聲喊道。
君旭回道：“先出去再說。”
她知道他說的是先從這片林子里出去再說。
但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點不太對勁。
越跑越快，周邊的樹木都成了殘影，好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在他們身后追逐。
林喵此時的身體雖然是花妖月憐，有法力，但是跑了好久也有些喘。
君旭慢慢停了下來。
她喘著氣問道：“你絕不覺得不對勁。”
“嗯。”君旭沉吟一聲，答道，“太安靜了。”
確實，他們這一路跑過來，除了風聲雪聲，就是他們兩個人發出的聲音。
但林喵記得自己和知樂進這片林子的時候，周圍也是十分寂靜，沒有什么活物。
她覺得不對勁是因為這片林子似乎有些太大了。
他們從神官府邸出來已經過去許久，林喵覺得竟然比當初從勿忘我酒館來的路還要長。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君旭搖搖頭，伸手指向高懸蒼穹的月亮，那是一輪圓月，“我們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的。”
林喵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聲音有些顫抖，“我記得今天不是月中吧。”
君旭也注意到了，此時分明應該是上弦月，是月中才對。
他安慰道：“或許……圣壇里幻境的時間不能按現實的方法來看。”
“我試試破陣。”
君旭剛開始運力，突然，月光變得血紅，周圍的一切景象似乎都開始變得扭曲。
遠處傳來一陣莫名的巨大轟鳴聲，地下像是有一條地龍翻滾著朝他們襲來，與之相伴的是一條巨大的裂縫。
君旭拉著林喵朝反方向奔去。
然而那條裂縫卻精準預知他們的逃跑方向，只一瞬，便已經劈到林喵腳下。
林喵腳下一空，整個人墜入突然出現的裂縫中。
君旭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卻在她抬頭時看見了她突然變了神色。
那不是屬于林喵的表情。
原本還驚惶恐懼的眼神一瞬間失了神采。
下一秒，一朵泛著紫光的勿忘我花從她的瞳孔之中映現出來，眨眼間又迅速暗了下去，消失不見。
但君旭很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那是勿忘我花妖的魂印。
他曾經聽聞有種禁術，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令死者復生，其中就要用到魂印，但是因為要六界生魂為祭，太過殘忍而被列為禁術。
可這里是圣壇，能稱之為生魂的存在只有他和林喵兩個。
可能嗎？
如果這幾百年間進來的人不止他們兩個呢？
有這個可能嗎？
君旭快速思考著，手上的力氣卻不敢放松分毫。
他盯著林喵的眼睛，試圖想從里面看出什么。
但無論他怎么看，那都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他的心沉了下去。
君旭開口道：“你……是誰？”
她聽他這么問，蹙起了秀氣的眉毛，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似的。
她總不能是真正的月憐，因為那個月憐沒有死，還好端端的在圣壇外，甚至還能做林喵進圣壇的引路人。
如果不是完整的月憐呢，圣壇外的那個是一半，這個也是一半，都不是完整的花妖月憐。
苦心孤詣地復活一個殘魂。
除非……有人不知道？那個人以為月憐已經死了。
君旭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有什么東西從他的心里流過被他抓住了。
如果那個想要“復生”月憐的人以為她死了呢？這個幻境里還有誰會是那個特別不希望月憐死掉的人？
有一個人的名字突然從他心里浮現出來。
知樂——那個水仙花妖。
他除非是瞎了眼才看不出那個惡心的東西一心覬覦月憐。
雌雄同體的……惡心的東西。
君旭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冷哼一聲，猛然發力將月憐拉了上來。
摟住懷里渾渾噩噩的人兒，看樣子這殘魂連一半都沒有。
他抬頭環顧四周，想到那輪不該出現的圓月，看來是發現他倆私奔才突然等不及了，把這個幻境里的時間拉快到月中。
月圓之夜是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呢……
君旭朝著虛空喝道：“知樂！”
*
林喵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從那個裂縫掉下去之后，再睜眼便是這里了。
這黑暗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她能看見自己周身，就好像是懸空在宇宙中一般，只是這黑暗也如宇宙一般無邊無際。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人拉扯著，又被誰摟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