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晚到7月29日凌晨，劉致沒怎么睡。
愛情么？
在她印象里，她一直不算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小時候是個胖姑娘，跟她一起玩的人只有李容安，后來李容安轉學走了，就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朋友了。
上到初中還遇到過不熟的人會莫名嘲笑她，甚至還有過陌生人跑過來跟她說喜歡她，然后一群人哄然大笑，說那只是玩真心話大冒險。
“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你？”那個說喜歡她的男生沒有像其他幾個人立刻笑著跑開了，“好心”地解釋了一句。
別人的青春期可能有懵懂的愛情，她的青春期就不一樣了，是個很“膨脹”的青春。
代表著青春的十幾歲的階段過去以后，她也瘦了，跟普通女生一樣，但對于“青春”這個詞兒……
定義和別人不太一樣。
至于“愛情”。
她始終不愿怎么去想象。
小龍女會和楊過十六年后團聚，蘿絲和杰克會生死別離銘記一生，她就做個旁觀者就差不多可以了。
劉致回想了一下高中的那個同桌。
想起了他給自己買可樂，把自己的《故事》、《武俠》每一期最新的雜志借給她看，遲到的時候互相幫忙打掩護……
我的天，那就是喜歡嗎？
那明明就是好哥兒們嘛！
與劉致境遇相似的地方是，章筱荃昨晚幾乎沒怎么睡。
《原上草》試播集播出，剛開始網上的討論可以說是惡評如潮，大部分都在說三觀不正、侮辱軍人形象、提供了借鑒犯罪的模板等等，口徑和風向有點出奇的一致，在其中“碩果僅存”的幾條好評就顯得尤為特別了。
“先不說這部電視劇是建立在虛構的年代和國家設定上，你們一個勁兒較真和挑刺兒的意義在哪——單說這部電視劇里的軍人，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都是軍人集體的大無畏和奉獻，但其實作為個體作為人，難道他不是有血有肉的，私下里會有自己的欲望，爭取自己的利益嗎？原一隆對楊星和她媽媽無情，欺騙朋友，盡管手段極端暗黑，但國家利益從來都是他的第一位。作為原一隆他自私無情虛偽，但作為原一隆上校，為了國家利益，幾乎把他一生都奉獻了，甚至還有他的一條腿——在具備那么多人性的弱點和陰暗的前提下，依然把國家放在首位，這難道不比單純的熱愛更讓人震撼嗎？”
“單純個人觀點，拒絕一切撕逼，我只說說自己的感受：小姨說原一隆無情拋棄了她們母女，雖然原一隆在學校的表現大致印證了這點，但楊媽媽從來在女兒面前說的都是原一隆的好，以至于楊星一方面以原一隆驕傲一方面是不斷的自我懷疑和矛盾，這難道不讓你們好奇嗎？周雅一開始跟著試驗品小隊來到基地，但從來沒人跟他們說讓他們來干嘛了，周雅卻憑借著基地的蛛絲馬跡判斷出了事情的大概，這難道不能讓你們驚嘆嗎？片尾的破舊房子，就是片頭曲里一閃而過的那間大宅，你們認出來了嗎？這個房子就藏著原一隆的秘密，你們信不信？就這幾個點，我倒回去看了幾遍，感覺整個人興奮了好久，到現在都睡不著。求求你們讓《原上草》播出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原一隆的秘密啊！！”
“光說原一隆呢？你們不覺得蕭琪演的女二肯定沒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簡單嗎？說不定后面原一隆會洗白，江瑩瑩會黑化……但我覺得溫聰會死，沒有為什么，就是因為太可愛太小天使了，哈哈哈。”
“哈，雖然周雨晶在《原上草》演的是個中年女囚犯，眼睛比她演傻白甜的時候小了一圈，但是看著自然很多，有一種自然流露的氣質……一開始她沒帶大美瞳還一副幾乎素顏的樣子我真沒認出來，不過細看她五官其實真的很秀氣，不做作的樣子真的讓人舒服多了。”
……
章筱荃觀察了一個晚上，《原上草》的評論不斷地更新，幾乎到了凌晨三點以后，評論增長才變緩了，而這個時候好評壞評各占一半，而在希望正式播出的投票里選擇“是”的人已經有42%了。照這個態勢，后期的局面也沒什么懸念。
畢竟評價一開始就跌入谷底，穩步上升后就沒什么可能再往低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天關于《原上草》和百由的話題肯定要爆了。
不提背后的運作，單說《原上草》本身，從試播集就能看出制作的用心和精良了，在立體的人物和以小見大的劇情面前，三觀這種現實中的東西，不再適用于劇集作品里的世界。人們會入戲，關心劇情發展、著眼于人物變化；也會出戲，不會把那個世界的東西帶回現實。
她昨晚也連夜寫了一篇報道初稿。
題目叫做“國內影視產業將迎來新時代？——揭秘《原上草》背后的主要推力”。
寫寫為百由帶來改革的新上任CEO程放——說是新上任，其實也有半年多了；寫寫拍《原上草》的導演邱文博——近十年來成績矚目，聽說還有低調而顯赫的背景；寫寫劉致……嗯，這個……
其實章筱荃還沒想好寫不寫劉致。
在她把這幾個人的資料都組織起來以后，她還是覺得，這篇文章的爆點在劉致身上。
程放和邱文博，圈里圈外，都有多或少的人了解，她的解析也是從很多大家已知的點發散深挖的；但是劉致，真是個毫無背景忽然發跡……對，就像個暴發戶一樣的，很多時候旁人都會感慨他們莫名的運氣，而她竟然和幾個明星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讓人不得不浮想聯翩。
不過，總是有點不忍心。
曝光在大眾面前，像劉致這種竭力把自己隱藏在每個角落里的小透明，可能真的會承受不住。
刪刪減減，在到公司前微信發給了總編。
“你這題目起得不是你以前的水平啊。”總編調侃了一句，“到公司來我辦公室見。”
章筱荃知道總編的意思。
像這種挺正經又正面的題目——一聽就很沒意思啊。
揭秘？揭秘什么？完全沒有讓網上沖浪選手們點進去的欲望。
是啊，這種題目完全可以起“二十年前被父親拋棄的豪門長子是如何一步步登上娛樂圈生態鏈頂端的？”——說的是程放；或者是“導演圈顏值巔峰代表你會想到誰？這種開掛的人生我真的酸了”——說的是邱文博。
至于劉致的部分……
她沒放在這篇給總編的報道里。
她這回還真的不太想寫這種博人眼球的題目。
“我先說說我的看法。”
在樓下剛好就碰到總編，兩人一起搭乘電梯上來時并沒有在人群里多說什么，進了辦公室后才坐下來要好好聊這個報道。
“一般要是看到這樣的題目，我會直接打回去讓重寫，不論內容有多精彩我都不會看。”總編說，“但是是你寫的，我還是看了。看完我還挺意外的。”
“幾乎全篇都在夸——我甚至都有種自己在看瑪麗蘇小說的錯覺。我知道程放和邱文博都是很完美的人……但事實上沒人是真正完美的對不？你總是能找到他們的一些陰暗面或者弱點……”
一直以來，章筱荃對自己的老板都說不上喜歡，但總編，她覺得，要是跳脫的老板沒有了這位得力的合伙人，公司早就黃了。
總編是個很懂讀者心理的人，眼光毒辣，思維很快，是章筱荃公司里的偶像。
“我知道。”她點點頭，“但是……在看完昨晚的試播集后，我想很多人，包括我在內，會更想知道這個電視劇背后的人有多厲害，有多不容易。我不光想說《原上草》哪里好，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點產生，也想說說，影視圈的進步，離不開這樣的決策者和這樣的執行者，還有好的制度和模式。”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讀者的閱讀習慣？你可能可以把這篇報道寫得很精彩，但這樣的題目他們可能根本不會點開，而你把這兩人夸得那么好，他們可能還會以為我們是收了錢的營銷號。”
“這些問題我也有考慮過……”章筱荃說，“但我是覺得我們現有的渠道已經是很成熟的了，不以話題性的題目和內容發表報道，其實影響不大。”
總編后靠坐進沙發里。
“OK……我了解。”
總編接著說：“這個試播集，我原本想著相關的報道完全交給你們來弄，我把把關就行，所以我昨晚也就簡單看了幾分鐘開頭還有些評論。聽你這么說，我覺得我也有必要好好看看。”
“但是光從報道而言，我覺得你可以和《原上草》學學——夸人完全沒關系，但是先抑后揚效果更好。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沒什么黑木爆點，我覺得從別的方面入手也是可以的，對吧？我記得聽你提過，《原上草》的編劇有不少可以寫的地方？這回你怎么沒寫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