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媛常問我,她患癌了我怎么做?夫妻之間,是親人中的親人,但是,一個家庭,不只是夫妻兩個人在一起。
其中一個人患了癌,變成了被照顧的對象,而且脾氣還大,照顧的人總有一天會失去耐性。
失眠的夜晚,我可以想象,如果章媛患病不能工作,我將繼續工作,一方面照顧她,再讓我母親過來照看甄鴻藝。我的家庭開始入不敷出,縮減各方面的開支,集中財力給章媛治療康復。保險和社保能幫我緩解一部分壓力,房子車子孩子的壓力持續,我可能會賣車,可能會賣掉房子,然后一無所有,繼續消耗在章媛的治療,前路繼續灰色。
如果我患病,我不知道章媛會怎樣,我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如何?
我曾遇到過病人家屬問我,她以為我更懂得病人的心理,經過多年治療,她丈夫的病情依舊不見好轉,財盡人疲,信心早已垮塌。
“醫生,我想咨詢你,怎么解釋能讓我老公直面死亡?我已經盡力了。”
人總有一死,或早或晚。最開始時治療,每天鼓勵丈夫,活著才有機會,現在變成盡人事聽天命。
經過多年治療,病人對死亡早已不陌生,手術后的痛苦,化療時的痛不欲生。
那句“你沒有救了”、“我們已盡力你只能治療到這個程度了”……類似的話語,從家屬嘴里說出來是相當殘忍的,畢竟沒有人愿意放棄自己的親人。
堅持到了山窮水盡,內心諸多遺憾,盡是無奈。
得知我岳母和岳父吵架的消息,我多喝了一杯茶,希望情緒能更多亢奮,盡管剛剛才喝了一杯咖啡。
吵架的原因都是因為照顧我岳父,幾乎寸步不離。家里許多事情沒法做了。賣了幾頭牛一群羊,在家待著照顧我岳父的飲食。
我岳母才出門三個小時不到就被電話叫回,因為是用注射器推送流質食物進入胃里,一次的量不能多,只能少食多餐。流質食物易消化,不耐餓。
夫妻一條心,在生病初期,心疼忍耐,加倍護理照顧。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對方。
時間久了,感情再好,因為照顧另一方,原有的生活節奏和習慣被打破,自己的私人生活沒能繼續開展,時間被占用。沒有娛樂,只有操不完的心。
吵起來時,甚至可以開口大罵:“要死就快點死了。”
就因為這句話,我岳父選擇出門,人去了哪里不知道。原本以為只是生氣去哪里散心,到了晚上人沒影這才慌了起來。打電話也不接,這才后悔說了那些氣話。
“我們打電話也不接?!蔽液驼骆麓蛄?,這下我岳母徹底慌了。叫家里的親戚四處找找都沒人影。
回到家中,才發現手機沒帶出去。我岳母突然想到了什么,打開家里雜物間的燈,看看農藥少了沒有。
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我岳父會不會想不開尋死,死法很多種,不喝藥可能會上吊,死在哪里呢?在章媛爺爺的墳墓附近,家里人帶著手電上山找了一遍也沒影。被看上可能當做備用墓地的地方都找完了。
全家人都慌了起來,該不是去哪里跳河了吧。這才想到了報警,打電話過去,民警做了筆錄就走了。
所有人惶惶不安,第二天一到上班時間,章媛打電話過去問派出所,詢問能不能查路口和車站的監控,到了下午才知道沒有結果。
岳父可能去哪呢?我打了個電話給岳母,詢問岳父常去的地方,一一打電話過去核實,均無結果。
章媛已經急成淚人,先放下工作返回娘家。家里人又組織了人,沿著河尋找。如果真的跳河,尸體估計要兩三天才能上浮。
事情多而雜,天大的事我依然要繼續工作,不能離崗。短暫空閑時打個電話問章媛,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
“你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你看我有什么事可以依靠到你?我往后還不如一個人過了算了?!?p> 我趕緊掛斷電話,不然后面的氣話肯定是:“你以后跟你的病人你的醫院過去吧?!?p> 問多了,章媛的情緒變了,的確,我起不了什么作用,話雖不好聽,但都是真實的。
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不是個好女婿。我幾乎沒有時間沮喪,很快,又有病人家屬過來詢問病情。
我的岳父會去哪里呢?我對他了解得太少,僅僅從章媛嘴里的描述留下一些印象,我能做什么?我張大眼睛看見自己的渺小。多事之秋,一波接著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