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東有一片未開發(fā)的地區(qū),占地近千畝,跟繁華的市區(qū)就隔了一個街道,雖然雜草叢生,但是也別有一番韻味。讓人奇怪的是,這里雖早已被圍了起來,而且還有保安在門口,但整整一年了,這里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一個年輕的身影正站在高樓上,俯視著那片地區(qū)。他的眼神冷漠而空洞,如深淵般吞噬著映入其中的光景。
“總之呢,就是這么回事。”
穆少寒端著兩個酒杯,搖晃著來到年輕人旁邊,與他并排站著。他的臉倒映在杯子上,被拉伸放大,分辨不出本來的本來面目,深紅色的液體被他搖來搖去,連同他的臉一起,被搖來搖去。
年輕人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讓穆少寒舉在空中的手顯得格外突出。
“你這家伙……”穆少寒有些嗔怪地說著,“你還沒告訴我,你問這些干什么?”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神色卻愈發(fā)沉重了。
“切,不告訴我算了。”穆少寒舉起酒杯到嘴前,“反正到時候我給你爹說去……”
“我要結(jié)婚了。”
“噗!”
穆少寒把酒吐了一地,他看了看空空的酒杯,滿臉的惋惜。
“你開玩笑能不能分個時候,這酒很難得的!”
年輕人依舊看著遠方,目光冷漠而空洞,陡然間生出一股莫名的氣勢來,他就像獨自面對千軍萬馬的王者,突然緩緩開口:
“我看過這么一個故事,故事講的是古代一位鎮(zhèn)守邊疆的將軍。”
“將軍身邊有佳人,青梅竹馬,琴瑟和諧,可惜國家重任在肩,不能長相廝守,衛(wèi)戍邊疆十數(shù)載也不得見上幾面。”
“后來國內(nèi)動蕩,民不聊生,時人以為天道崩潰,遂揭桿而反,京城告急,將軍也不得不回京勤王。”
“三天三夜,最終還是新朝換舊朝,可惜將軍的妻子如同曇花般,剎那而亡,在戰(zhàn)亂中被欺辱殺害,可亂世之中,誰又會去在意一個不知名的女子呢?你說是吧?”
年輕人似笑非笑地看著穆少寒。
“古代不就是那樣的嗎……你講這個故事啥意思?”
穆少寒只覺得莫名其妙,但隱隱之中,他竟覺得這個年輕人變得陌生了。
年輕人搖了搖頭,再次把目光轉(zhuǎn)向遠方。
“后人只說世道凄涼,天命如此,將軍也是凡人,如何能與天對抗?只是做了件驚天駭俗的事來。”
“那他做了什么?”
“開關隘,引強敵,揮高牙纛而亡新朝,恃三尺劍而殺天下!”
話音剛落,滾滾氣勢瞬間從年輕人身上迸發(fā)而出,穆少寒只覺得眼睛打閃,再定神時,年輕人卻依舊神色淡然,凝望著遠方。
他以為剛剛是幻覺,順著年輕人的目光看過去,心頭一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你真的要結(jié)婚了?”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一瞬間,他以為是幻覺。肩上傳來一股泰山壓頂般的膂力,雙腳根本無法支撐,若不是那手還有力量捏住他,他早就跪下去了。
“我不是將軍,若是天想帶走我的人,我便屠了這個天!”
穆少寒從年輕人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只是一雙冷漠而空洞的眼睛,盯著他,要抽走他的魂似的。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剛剛說得話如雷貫耳、響徹云霄,而他卻如此淡然、毫無表情呢?
穆少寒想不懂,自己面前這個跟自己從小玩到大的人怎么會跟變了個人似的,讓他感到陌生,讓他感到害怕,甚至讓他有種臣服的感覺。
他猛然想起年輕人之前望著的地方。
“那個……你未婚妻是誰?”
穆少寒小心翼翼地問道,年輕人只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遠方。
“該不會是……蕭……”
年輕人一下子捂住穆少寒的嘴巴,嘴角微微上揚。
“你若是還想?yún)⒓游业幕槎Y的話,就發(fā)揮一下咋們兄弟之間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管好你的嘴巴。”
煙消云散,年輕人微笑起來才讓穆少寒稍稍找回熟悉的模樣,但他之前散發(fā)的氣勢已經(jīng)永遠地在穆少寒心中留下烙印。
“也是,人家可是傾國傾城,追她的人都排到我這里了,沒想到最后便宜了你這個禽獸。”
“哈哈。”
年輕人笑起來,穆少寒也笑起來,氣氛一下變得歡快。但在穆少寒心中,卻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
晚上。
張家院子榕樹下,張鶴山正躺在藤椅上,眼睛瞇成一條線,望著滿天的星河。
“這天上的光景我看了幾十年了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會,一看便知,不過他們從不開口,這天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張云山搬了個藤椅,靠著自己的父親,翹起二郎腿躺著。
“爸,你真的不想幫蕭家嗎?”
“唉……”張鶴山搖了搖頭,“幫不幫又有什么用呢?張家和蕭家相比,其實是差不多的,只不過他們志向比我們遠大,不甘心偏安一隅,向往著這片星河啊!這并沒有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也向往著這片星河,但是我清楚,這其中的秘密不是我能接觸的,要怪就只能怪蕭家運氣不好了。”
張云山學著父親的樣子,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滿天星海,卻根本看不出什么。他的眼睛有些疼了,而張鶴山從始至終都是那樣仰望星空的。
“可是,爸,如果沒了蕭家,我們張家就是唇亡齒寒了啊。”
張鶴山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頭竟噼里啪啦地發(fā)出聲響,讓人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他的身軀。
“有些事你還不懂,荊州可以沒有蕭家,但是一定會有張家。”
他轉(zhuǎn)身朝屋里走去,突然又駐足,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過頭來問道:
“羽兒哪兒去了?那個事你跟他說沒?”
“還沒有,那臭小子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張鶴山聽到這話不由得笑起來,沒有再說什么回到屋內(nèi)。
張云山還在望著天上,半天才反應過來,滿臉黑線。
只是。
“沒了蕭家,真的還會有張家嗎?”
張云山心頭默念著,天空群星閃爍,仿佛五彩斑斕的深淵,動人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