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劍與魔法
少女的愿望終究沒能實現。
她曾篤信三人之間的羈絆不可動搖,就像是最穩固的鐵三角。
可是命運弄人——
一者在詛咒中形神俱滅,
一者在欲念里迷失本心,
獨留她孑然前行,背影漸次沒入風雪深處。
她跨越千山萬壑,
她穿越戰火紛爭,
她在最后的晨曦中駐足,
纖白的指尖輕撫過殘破的魔法典籍,
那些曾令帝國震顫的咒文,
不知何時只剩風中低語。
四百年光陰流轉,她的容顏卻凝固在時光長河中。
教堂彩窗投下斑駁光影,
映照著她不見血色的面容。
她聽見,有年輕的學徒在竊竊私語:
“那就是傳說中的冰雪魔女,據說她親眼見證過龍族的滅絕。”
“話說作為最強的法王強者,她與萊德大魔法師誰更厲害?”
“......”
她瞧了那些家伙一眼,不想理會,只是合上書本緩步離開。
他們不知道,王級與圣級,隔著不可逾越的天塹。
這些年來,她踏遍大陸收集那些早已被世人遺忘的禁忌魔器。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所求的不過是能與那個男人站在同等的高度,得到與對方分庭抗議的資格。
然而,然而——
鋒刃刺穿心臟的剎那,麗芙琳聽見血液凍結的殘響。
意識逐漸渙散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卻穿透風雪而來。
“握緊我的手。”
彌留之際,她看見了那只向她伸來的手,修長指節上依稀殘留著往昔的溫度。就像四百年前的那個夜晚,少年向她發出的邀請。
待麗芙琳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握住了那只手。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凝滯。
隨后——
時間奇跡般地開始倒流。
恍惚間,名為麗芙琳的銀發魔女又變回了過去的少女,而身側佇立的則是記憶中溫文爾雅的少年。
他們緊握著手,恍如昔日情誼從未改變。
驀地,橫亙群山的巨大法陣從他們腳下迸發,古老的法則在雪地上流轉,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魔法陣的邊緣不斷延伸,直至將整片天空都染成夢幻的冰藍色。
男子的劍鋒未及刺出,卻已覺察到空氣中彌漫而出的違和感。他瞳孔驟縮,急欲后撤——
卻為時已晚。
無數魔力刻痕如鏡面般割裂空間,在他行動的剎那——
左臂齊肩而斷,鮮血尚未濺出便被凍結成冰;右腿膝骨洞穿,森白碎骨刺破褲管。
“什么?!”
突然展開的第二重圣域法陣,打得男子措手不及,凍結的血液使他的肢體僵勁。他反應很快毫不猶豫地揮劍斬斷右腿,在血霧爆散間掙脫桎梏。
劍刃猛然插入凍土,一道璀璨的金色劍陣沖天而起,萬千劍影在虛空中錚鳴。
兩重領域轟然相撞,極寒與劍罡撕裂天穹,方圓百里的空間在法則對沖中分崩離析——
驟然,一柄橫貫天地的璀璨光劍自破碎的虛空中顯現。懸于高天的鋒刃在凝成實體的瞬間,攜著毀天滅地之勢轟然墜落——
然而,那足以斬斷山河的鋒刃尚未觸及大地,無數空間斷層已然交錯斬過。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開天辟地的劍身竟被硬生生攔腰截斷!
斷裂的劍尖化作漫天金色星雨傾瀉而下,每一滴光焰都洞穿千里冰原,在皚皚白雪上灼燒出無數焦黑的孔洞。
魔女如瀑的銀發在狂暴的氣流中肆意飛揚。她倏然抬首,瞳孔中映出一道撕裂光雨的殘影——
那道身影快得扭曲了時空,所經之處連墜落的星火都為之一滯。前一瞬還在天際,下一刻森冷劍鋒已刺至眉間!
魔女清冷的眼眸與男子狠厲的雙眼完成對視,在那一刻過于敏銳的戰斗直覺令男子瞳孔驟縮——在千分之一秒的預判中,他看見了自己潰敗的終局。
事實正如所見。
當劍鋒距魔女咽喉僅有寸許之時,一道空間斷層橫擊而來,猛然貫穿男子身軀,緊接著更多的空間斷層交錯顯現,將男子如標本般釘死在凝固的虛空之中。
“結束了......”
少年清澈的嗓音如釋重負般響起,話音未落——
男子的身軀驟然崩解,連同周遭凝固的空間一并破碎。萬千晶瑩的碎片在空中紛揚飄散,折射出最后的光芒。
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仍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與不甘,瞳孔深處跳動著最后一絲掙扎的火焰,仿佛連死亡本身都無法讓他接受這已然注定的敗局。
但他終究是失敗了,在紛飛的雪幕中,破散成了漫天的碎片。
鮮血如雨灑落,將銀白色的雪地染成一片猩紅。危機消散的瞬間,冰雪魔女緊繃的身軀終于松懈,她劇烈喘息著,晶瑩的汗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身側的少年也是一樣,魔力過度透支,面色如紙般慘白。
魔女不曾想到,這個離去的少年竟會選擇回來,更未想過,正是他這奮不顧身的一搏,將她從必死的命運中,硬生生扭轉了回來。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冰雪魔女驀然驚覺——兩人的手至今仍緊緊相扣。事實上,方才正是藉由這交握的雙手,使得她與少年的魔力完成連結,從而逆轉的戰局。
可此刻,她眉心倏然輕蹙,猛地抽回手掌,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寒痕。她轉身欲走,殘破的衣袂翻飛如雪,仿佛要將所有過往盡數斬斷。
卻未料那只溫熱的手竟再次追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將她的手腕牢牢扣住。
冰雪魔女眸中寒芒乍現,正想要發難,可身后傳來的清澈聲音卻令她遲滯在原地:
“看來我的判斷沒錯......”少年指尖微微收緊。
“麗芙琳,果然是你!”
......
魔法風暴持續肆虐,在莎琳絲特的掩護下,阿托莉絲尋到了切近法圣的機會。可與此同時對方也覺察到了她的行動。
視線投來,手中法杖凌空一點——
九階火元素魔法奔涌而出,五條龐大的火龍從法陣中露首,熾烈的龍息瞬間將阿托莉絲的身軀吞沒。
然而,阿托莉絲的身形卻是在烈焰中驟然虛化,雷光乍現間,“霆痕千動“已然發動。少女足踏驚雷,瞬息閃現至法圣身后。
劍刃纏繞的青色雷霆嘶鳴作響,
“貫雷劍·天崩!”
這一擊傾注了阿托莉絲的全力,本應給予法圣致命重創。
然而——
對方竟似未卜先知般,僅以毫厘之差側身避過。
法圣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破綻,法杖回旋,杖尾重重擊在阿托莉絲后背。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卻將她如斷線風箏般從半空轟落。
阿托莉絲雙腳及地,長劍在地面犁出數十丈的溝壑方才勉強止住退勢。她緊蹙眉頭,眼前的戰況似乎比預想的還要嚴峻。
他們不曾想到,法圣竟擁有壓制眾人魔力的特殊力量。在此之上,風王老者、塞妮絲、佩森還有布萊托里克,都因魔力無法凝蓄完全喪失了戰斗能力,就連維拉法實力也因此大打折扣,只能依靠純粹的武力與之交鋒。
法圣展現出的實力令人心悸,就算是九階魔法也不需詠唱便可信手拈來,更令人驚駭的是,在擁有如此恐怖魔法造詣的同時,其近身戰斗能力也同樣登峰造極。
好比此刻,伊萊娜與維拉法雙雙突破魔法封鎖,凌厲的攻勢直取法圣面門。然而對方僅憑手中一柄法杖,便從容不迫地化解了兩人不間斷的強攻。杖影翻飛間,以一敵二竟也顯得游刃有余。
直到此刻,巴龍也仍沒有醒來,冰雪魔女也不在,剩下的人光是在這種程度的魔法轟炸下保全自身,都已是相當困難。
“我知道一個辦法,不清楚能不能成功。”出乎意料的,提出破局關鍵的不是「狂風之勒文特」,而是名為塞妮絲·弗拉的少女。
塞妮絲方才遭受魔法創傷,此刻她艱難地支起身子,雙手緊握法杖抵住額頭。鮮血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卻在觸及法杖的瞬間化作細碎的熒光。
“三分鐘......”她喘息著抬起眼簾,“只要三分鐘不被干擾,我就能完成術式。屆時——”
法杖頂端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白光,緊接著周圍的魔素蠢動起來以塞妮絲為中心開始懸浮環繞。
“被封鎖的魔力,或許就能重歸我們掌控。”
風王老者見著塞妮絲此刻的姿態,驀然想起——
當年在天域霞廊第五層的夜神之街,眾人曾遭遇那條能釋放神經毒素的漆黑巨蛇。那毒素不僅侵蝕肉體,更會阻礙魔力流轉。
那時候正是塞妮絲,在勇者格瑞特與弓手米德琳的拼死掩護下,完成了那道連他都不曾知曉的關鍵反轉術式。
“為塞妮絲爭取時間!”從記憶中閃回,風王老者當即將意愿傳達給在場眾人。他不清楚塞妮絲能否成功,但此刻恐怕難再有更好的選擇,只能將希望寄托予眼前的少女。
眾人收到指示,立刻采取行動,紛紛圍繞塞妮絲展開防守。與此同時,法圣似乎也覺察到了空氣中的異樣,他的目光穿過戰場,精準鎖定了那個正在構筑術式的柔弱少女。
“很好的天份,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伊萊娜的劍鋒自側翼襲然斬至,硬生生截斷法圣的低語。
法圣輕抬法杖,恰到好處地格擋住那直取咽喉的一擊,神色淡然道:
“可惜,你們尚未認清與我之間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