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鳴,郵輪開始緩緩離岸,船上的人們與岸上的人們送別。基德在岸上,右手揮了兩下,然后消失在人群中。休利特收回目光,轉身背靠欄桿面對甲板上的人們。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席地而坐,四五個聚成一團,制服統一,屬于叫做“希多洛”的企業——藍色制服上的白色大字已經表明。那些人是勞工、技師,被派遣到新大陸參與新城市的建設。旅人很少,但衣著上能明顯辨認。
陸地越來越遠,岸上的人越來越小。
他離開甲板步入餐廳,餐廳分兩層,這里屬于第二層,用餐的人寥寥無幾,許多人都在樓下用餐,因為那里無須再付費。他走下走廊,穿過餐廳一層,然后進入過道。
這里屬于房間的區域,走廊上燈光柔和且微弱,離他最近的一扇木制房門上的編號為五三一,而他領到的鑰匙上面的編號則為一七三。他按照上午的印象走回到自己房間,開門后,依靠來自走廊的光線,他在黑暗中摸到燈光的開關,然后打開。房間明亮了起來。
關上門后,地上擺著臟衣籃,旁邊是獨立衛浴的木門,前面是床頭柜與單人床,一盞電燈被固定在床頭柜上,床對邊是配套桌椅,房間沒有窗。他從床底拿出上午放好的其中一件行李箱,在桌子上打開,翻開衣物拿出格列林三三式以及一盒子彈,裝填三顆小心放在抽屜里,拿起兩顆放進褲子的口袋。
然后從行李箱里找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安娜,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后重新放好。另外還有一本書,封面全新,是最近暢銷榜上的新書。他拖鞋上床,枕頭放在背后靠在墻上,然后開始看書。
故事的開頭描寫一個雨夜,主人公在家中面對壁爐發呆,然后聽到敲門聲。來訪者是一個男人,被描寫成衣衫襤褸。男人已在門外避雨許久,但雨越來越大,只好向主人公求助。兩人漸漸開始交談,主人公開始講自己的過往……不知不覺,休利特餓了。
放了書簽合上書擺在床頭柜上,在床上躺下同時伸展四肢,然后打哈欠。他下床,穿上一對拖鞋,拿上鑰匙往外邊走去。船上似乎只有一個餐廳,這里離那里比較遠。他走到拐角轉過去時,用余光見到走廊盡頭處的兩名男人。他們戴著安全帽,背著工具包,只是船上的維修工。他心里松了一口氣,繼續往餐廳前進。
餐廳一層供應的東西不算難吃,但味道差了點,食物的香味似乎來自二層,他放下手中的面包,吞了吞口水,忍不住上去。這里有米飯,來自新大陸,聽說船上的廚師中有一些屬于新大陸的原住民,他試著點了一份。果然,這里的更加好吃,但價格略貴,他以前自己做過一次,但做不出味道,而且價格也貴。
飽腹后,他回到房間里,兩名男人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所以他進去后第一時刻檢查桌子內的格列林三三式。它還在。在行李箱里,子彈也沒少一顆。
這趟航程的第一天,他悶在房間里,清晨蘇醒時,面對眼前的一片寂靜,頓時渾身不自在——他太無聊了。他打開電燈,拿起懷表打開,現在六點四十三分。懷表的相片記錄了自己易容前的容貌。他輕聲念了一遍安娜的名字,然后合上懷表,發呆一小會。
郵輪免費供應的早餐只有兩片方包和半杯多一些的熱牛奶,二層應該更加豐盛。不過他對早餐只要求能暫時緩解饑餓,不太在意味道,不過要排隊領取,人蠻多的。周圍人低聲討論各種話題,關于工資,關于上級,關于新大陸的方方面面。
吃完早餐,他到甲板上吹吹風。四面是海水,盡頭處與天空交融。海面上倒映著云,陽光暖和。周圍總有落向欄桿邊的一個女孩。
她望著大海,雙手抓住欄桿,戴著藏青色的大沿帽子。當大風吹過,吹起她的黑色頭發,也吹動了銀灰色連衣裙的裙擺,小腿腿肚以及腳踝在那一瞬間露了出來。
忽然間,一件黑色毛呢外套蓋在她身上,她穿上去,表現的很溫順。外套的主人站在她旁邊,那名中年男人顯然是她父親。聽周圍工人討論,那男人是他們的主管。
在甲板上度過上午,中午,下午,船上的生活單調且無聊,不過休利特已經與幾名工人聊上了,試圖了解一下他們眼里的新大陸。
“你之前做什么的?”有人問。
“噢——我剛從商學院畢業,父親給了我一筆錢,我聽說新大陸的機會很多,就來試試運氣。”他話里一半真一半假。
“大學生哦。”幾個人神情敬佩。
一個人問:“新大陸很亂,你父親不擔心嗎?”
“我聽說過。”他表現出驚訝的表情,然后詢問,“不過——有多亂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沒有回答。
他說:“我只是聽說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也只是聽說的。”原來說話的那人聳聳肩。
晚上的時候,休利特打開一扇不起眼的門,穿過門后的過道。里邊還有一扇門,而且從后面鎖上了。他敲了敲門,同時說出暗號:“最美好的事物。”
某個工人告訴他,船上的這里是酒吧,需要用這句話打開。在海格爾行省,政府對酒的限制十分嚴格,他很難弄上一瓶好喝的——在他仍在思索的時候,門開了,露出一張年輕的男人面孔,那男人打扮得像招待,而且面帶微笑。
他問:“有酒?”
“當然有。”
“都有什么?”他問招待。
“那種酒的話,基本都有,只要你的要求不奇怪。”招待微笑。
于是,他用小心翼翼的語氣說了一種酒的名字。
“四七年的彼潘大帝?”
換算到現在,這種五十年的酒并不便宜。
招待似乎在思索點頭說:“有的。”
這里燈光昏暗,鋼琴音源源不斷,男男女女圍著長臺坐下,一些成對,一些孤單。休利特說:“我第一次來。”
招待說:“沒關系。”
他坐下后,被招待問詢問,“先生,您確定是要四七年的彼潘大帝?我的意思是……您第一次來,它可能會超出您的預算,因為這種酒我們只整支賣。”
“那要多少呢?”
“八千。”招待表情認真。
“確實……預算不夠。”休利特深吸一口氣,對招待微笑,“換一種吧。”
這時,他看到酒吧里的調酒師,于是問:“現在都有什么酒呢?”
招待順著他的目光,然后列出了幾款,并且推薦了其中一款。
“好,聽你的。”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