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紙時,蕭星辰已睜開了眼。
丹田內的清白靈霧比昨夜又凝實了幾分,流轉間帶著溫潤的暖意,這是淬靈境一重徹底穩固的征兆。
他起身時動作輕捷,指尖劃過床頭的朱紅玉簡,龍紋在晨光中泛著淺淡的光澤。
打開衣櫥,取出一身青白勁裝,料子是尋常麻布,卻漿洗得干凈挺括。
他利落換上,束緊腰間的玉帶時,特意將那枚龍蛇玉佩系在了內側,暖玉貼著心口,仿佛能感受到父親封存其中的火焰靈力,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推開房門,院外的石板路還沾著晨露,空氣里飄著草木的清新。
蕭星辰深吸一口涼氣,按照龍吸術的法理調整呼吸,只覺天地間的靈氣如細流般順著鼻息涌入,四肢百骸都舒展起來。
“該去演武場了。”他低聲自語,腳步輕抬,竟不似往日那般沉穩,反倒帶著幾分靈力加持后的輕快。
出了內院,通往演武場的石板路漸漸熱鬧起來,不少蕭家子弟已開始晨練,腳步聲、兵刃碰撞聲混雜著呼喝,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蕭星辰刻意加快了腳步,靈力在經脈中悄然流轉,托著他的身形健步如飛,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已望見演武場的青石圍墻,竟連一絲氣喘都無。
“聽說了嗎?二長老昨天托人從城里拍買了一枚‘靈化清丹’,專門給蕭俐少爺送去了!”
“據說還是枚一品丹藥啊,能直接滌蕩經脈里的滯澀,沖擊境界時最是管用。”
“蕭俐少爺本就到了淬靈境七重圓滿,再有丹藥輔助,怕是不出半月就能晉入八重了吧?”
幾道議論聲從前方拐角傳來,蕭星辰腳步微頓,悄然隱在一棵老槐樹下,說話的是兩個負責灑掃的仆役,正提著帚具往演武場去,語氣里滿是艷羨。
“靈化清丹?”蕭星辰眉頭微蹙。
他曾在藥房的書目里見過記載,一品丹藥雖屬最低階,卻已是尋常修士難得的寶物。
靈化清丹專攻經脈凈化,對淬靈境修士沖擊境界有奇效,一枚的價格足夠普通人家十年用度,二長老為了蕭俐,竟舍得下這般血本。
“淬靈境八重么…”蕭星辰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眼底閃過一絲凝重,隨即化為更熾烈的決心。
即便對方有丹藥相助,這場賭約,他也絕不會輸。
待那兩個仆役走遠,他才從樹后走出,快步穿過拱門,踏入了演武場。
偌大的演武場由青黑色巖石鋪就,邊緣矗立著數十個兵器架,刀槍劍戟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場中已分散著不少族人,練拳舞劍之間,靈力運轉時帶起的氣流讓空氣都微微震顫。
而在演武場東側靠近靈泉的位置,一道白影正踮著腳朝入口張望。
“星辰哥哥!”秦雪看到他,眼睛一亮,雪白的發絲在晨光中像鍍了層金邊。
她身邊放著一個食盒,顯然是等了許久。
蕭星辰快步走過去,才發現秦雪選的位置極好,緊挨著一處汩汩冒泡的靈泉,空氣中彌漫著比別處濃郁數倍的靈氣,旁邊還有棵老榕樹,投下大片陰涼,著實清靜。
“等很久了?”他在秦雪身邊坐下,看著她微紅的鼻尖,想來是沾了晨露的寒氣。
“不久,我也是剛到。”秦雪打開食盒,里面放著兩個白面饅頭和一小碟醬菜,“知道你早上沒吃飯,帶了些吃的。”
蕭星辰拿起一個饅頭,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咬了一口,面香混著麥甜在舌尖散開,竟比往日吃的更有滋味。
“好吃。”他含著饅頭含糊道。
秦雪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替他拂去嘴角的面屑:“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指尖觸到他的臉頰,只覺比昨日溫熱了許多,她心中微動,“你的氣色是真的好了,昨天看還泛著白呢。”
“許是父親給的這龍吸術真能鍛體。”蕭星辰含糊著岔開話題,將最后一口饅頭咽下,“這里靈氣確實濃郁,多虧你了。”
“呵呵,那你可要好好謝謝我呢。”秦雪嗔了他一眼,忽然壓低聲音,“對了,昨天你跟蕭俐的賭約,族里都傳遍了。二長老那邊…怕是不會讓你輕易贏的。”
蕭星辰心中一暖,秦雪雖不感興趣家族紛爭,卻總能敏銳的察覺到這些暗流,他拍拍她的手背,語氣輕松:“放心,我心里有數。”
秦雪見他神色篤定,便不再多言,只從隨身的布袋里取出一本醫書,坐在榕樹下發呆似的翻著,實則是想讓他能安心“鍛體”。
蕭星辰深吸一口氣,盤膝坐下,假裝閉目養神,實則悄然運轉龍吸術。
靈泉旁的靈力果然比房中濃郁數倍,不再是零星的光點,而是凝聚成淡淡的青色霧靄,隨著他綿長如龍吟的呼吸,霧靄如潮水般涌來,順著周身毛孔滲入體內。
經脈被靈氣沖刷的酥麻感比昨夜更強烈,丹田內的白霧也開始加速旋轉,隱隱有擴張之勢。
“淬靈境二重…就在眼前了。”蕭星辰凝神引導著靈力沖擊第二重關竅,指尖因聚力而微微發顫。
不知過了多久,丹田內的白霧已膨脹到拳頭大小,邊緣泛起淡淡的青色,那是靈氣凝練到一定程度的征兆。
第二重關竅仿佛一層薄紙,被靈氣撞得嗡嗡作響,眼看就要沖破…
“讓開!這位置是老子先看上的!”
一聲怒喝陡然響起,像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攪亂了蕭星辰凝聚的靈氣。
他猛然睜開眼,眉頭緊蹙,關竅沖擊被打斷,丹田內的靈氣一陣翻涌,竟有些滯澀。
“怎么回事?”秦雪也收起醫書,抬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只見演武場中央,一個身著錦袍的少年正指著一個灰衣子弟怒斥。
那錦袍少年生得面白無須,嘴角撇著,一臉倨傲,正是四長老之子蕭豫,而被他指著的灰衣子弟身材瘦小,手里握著柄銹跡斑斑的鐵劍,臉色漲得通紅,卻不敢反駁。
“蕭豫少爺,這處石臺是我先占的…”灰衣子弟聲音發顫。
“你占了又如何?”蕭豫抬腳就將對方的佩劍踢飛,鐵劍撞在石壁上發出刺耳的脆響,“老子馬上要沖擊淬靈境四重,正需要這處靈氣匯聚的地方,你也配爭?”
周圍修煉的族人紛紛停下動作,卻沒人敢出聲,四長老在族中掌管刑罰,蕭豫仗著父親的勢,平日里在演武場橫行慣了,誰也不愿觸他霉頭。
灰衣子弟看著被踢飛的劍,眼圈瞬間紅了,卻只能咬著牙撿起劍,準備退讓。
“憑什么你說讓就讓?”
一道清朗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蕭星辰不知何時已站在人群外,青白勁裝在晨光中格外顯眼。
蕭豫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他,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我當是誰,原來是星辰堂兄啊,怎么?你這不修靈力的書生,也要來插手修士的閑事?”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幾聲低低的嗤笑,在大多數族人眼里,蕭星辰雖是族長之子,卻因無法修煉,早已成了家族里的笑柄。
秦雪臉色一沉,透露著森骨寒氣的手指緊了緊,便要上前理論,卻被蕭星辰按住了手腕。
他搖了搖頭,目光直視蕭豫:“演武場的位置,向來是先到先得,他既已在此修煉,你憑什么強搶?”
“憑什么?”蕭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前兩步逼近蕭星辰,身上淬靈境四重的靈力毫不掩飾的散開,“就憑我能修煉,你不能!一個連靈氣都引不動的白凈書生,也配指點我?”
他刻意釋放的靈力帶著壓迫感,吹得蕭星辰額前的碎發微微晃動,灰衣子弟嚇得臉色發白,拉了拉蕭星辰的衣袖,示意他別再爭執。
蕭星辰卻紋絲不動,甚至微微揚起了下巴:“能不能修行做個修士,與講道理無關。”
“講道理?”蕭豫被徹底激怒了,眼神陰鷙下來,“好啊,你想替他出頭也行,你若能接我三招,這位置我就讓給他。要是接不住…就給我賠禮道歉,滾出演武場!”
這話太過羞辱,秦雪氣得渾身發抖:“蕭豫!你別太過分!”
“過分?”蕭豫冷笑,“我倒是想看看,星辰族兄要怎么替人出頭。”
周圍的族人都屏住了呼吸,誰都知道蕭豫雖荒廢修煉,淬靈境四重的實力卻實打實,尋常三重修士都接不住他一招,蕭星辰一個不能修煉的凡人,怕是第一招就得躺地上。
蕭星辰看著蕭豫囂張的嘴臉,不禁一笑,他緩緩站直身體,青白勁裝下的身軀雖不魁梧,卻透著一股挺拔的韌勁兒:“三招可以,但我若接住了,你不僅要讓出位置,還得保證往后不再在演武場欺壓同族。”
“好!我答應你!”蕭豫想也不想便應下,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多了個羞辱蕭星辰的條件。
秦雪急得想拉住他,卻被蕭星辰用眼神制止,他走到場中,對著蕭豫微微頷首:“請吧。”
蕭豫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猛然一拳砸出,這一拳并未動用靈訣,卻灌注了他三層功力,拳風帶著破空聲直逼蕭星辰面門。
“小心!”秦雪失聲驚呼。
就在拳頭即將及身的剎那,蕭星辰腳下忽然一錯,身形如風中落絮般斜飄出去,恰好避開拳鋒。
這一下看似驚險,卻透著詭異的精準,仿佛提前預判了拳頭的軌跡。
“咦?”蕭豫愣了一下,隨即怒道,“躲得倒快!”
他身形急追,第二拳緊隨而至,這一次拳頭帶起的靈力更盛,竟隱隱泛著淡青色。
蕭星辰倒吸一口涼氣,急速催動龍吸術,周遭的靈力流動瞬間在他感知中變得清晰,連蕭豫拳頭上靈力的軌跡都仿佛化作了可見的線條。
他腰身一擰,如陀螺般旋轉半周,堪堪避開拳風,衣袍被靈力掃過,發出獵獵聲響。
連續兩次躲過!
周圍的看眾都露出了驚訝之色,蕭豫更是臉色鐵青,他竟被一個凡胎書生戲耍了!
“找死!”蕭豫怒吼一聲,體內靈力瘋狂涌動,右掌驟然泛起金光,正是那凡品中階靈訣“破靈掌”!
“是破靈掌!”有人低呼。
蕭俐的破靈掌已練至小成,而蕭豫雖只學了些皮毛,卻也能使出三分威力,這一掌拍出去,空氣都仿佛被撕裂,帶著破靈之力直取蕭星辰胸口!
秦雪的目光死死鎖在臺上的蕭星辰身上,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
她屏著呼吸,心里念著:若是蕭星辰真受了半分傷,盡管會受著什么“肆意插手比試”的斥責,她也要闖上臺去救下后者。
蕭星辰瞳孔微縮,這一掌的靈力波動雖遠不及蕭俐,可破靈之力卻實打實存在,他不敢怠慢,將龍吸術催動到極致,周身的氣息如漩渦般流轉,牽引著他的身形向后急退,同時,丹田內的靈力悄然運轉,順著經脈涌向指尖。
嘭!
掌風擦著蕭星辰的肩頭掠過,狠狠砸在他身后的石板上,竟裂開一道寸許寬的紋路,而蕭星辰借著后退之勢,指尖凝聚的一絲靈力驟然彈出,正打在蕭豫的手腕內側。
那靈力微弱至極,卻恰好撞在蕭豫運轉破靈掌的關竅上,蕭豫只覺手腕一麻,靈力瞬間滯澀,整個人竟被自己的掌力帶著向前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在地。
場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
蕭豫穩住身形,又驚又怒的看向蕭星辰:“你…”
他話未說完,卻見蕭星辰站在原地,青白勁裝的肩頭被掌風掃過,撕開了一道小口,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只淡淡道:“三招已過。”
蕭豫臉色慘白,他能感覺到剛才手腕上那一絲詭異的力道,卻怎么也想不通,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怎么可能動用靈力?
周圍的族人也議論紛紛,卻沒人看清蕭星辰最后那一下是如何做到的,只當是蕭豫自己不小心失了手。
“你…你耍詐!”蕭豫氣急敗壞的吼道。
“我若耍詐,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你了。”蕭星辰語氣平靜,目光掃過周圍,“方才的約定,蕭豫少爺不會不認吧?”
蕭豫看著周圍人若有似無的目光,只覺臉上火辣辣的,他咬牙瞪了蕭星辰一眼,又狠狠剜了那灰衣子弟一下,最終一甩袖子:“算你運氣好!”
說罷,悻悻的轉身離場。
一場風波平息,演武場的氣氛卻變得微妙起來,不少人看著蕭星辰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尤其是那灰衣子弟,更是感激的朝他拱手:“多謝二少爺。”
蕭星辰搖搖頭:“演武場本就該憑本事立足,不是憑身份。”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的劍不錯,好好練。”
灰衣子弟愣了愣,低頭看著手里的銹鐵劍,眼中忽然燃起了光,用力點頭:“是!”
蕭星辰轉身朝榕樹走去,秦雪快步迎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玉指觸到他的衣袖,便微微一頓。
方才蕭星辰彈出指尖的剎那,她分明捕捉到一絲極淡卻真實存在的靈力波動,那絕非尋常鍛體能有的氣息,微弱卻凝練,正與蕭豫手腕內側被擊中的位置隱隱呼應。
“你沒事吧?”秦雪壓下心頭的驚疑,目光掠過他肩頭的破口,聲音里仍帶著未散的后怕,玉手卻不自覺的在他手腕處多停留了片刻,那里的靈力余韻雖已淡去,卻足夠讓她確認方才所見非虛。
蕭星辰被她這細微的動作弄得心頭一緊,知道怕是被秦雪察覺到了,勉強擠出笑容,抽回手時下意識攥了攥指尖,含糊道:“真沒事…或許是精通了龍吸術的緣故,竟隱約能牽動一絲靈力,歪打正著罷了。”
這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牽強,心跳不由得快了半拍,暗自捏緊了拳頭,他還沒準備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在這風口浪尖上。
秦雪抬眸望他,清澈的眼底映著晨光,也映著少年略顯局促的神色,她冰雪聰明,怎會聽不出這話語里的搪塞?那絲靈力雖弱,卻絕非“牽動”二字能解釋,分明是能精準控制的模樣。
可看著蕭星辰緊抿的唇線,以及眼底一閃而過的戒備與不安,她忽然就明白了。
有些事,他此刻不愿說。
秦雪眼中的探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和的了然,她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從布袋里取出針線,聲音放柔了些:“衣服破了個口子,我幫你縫上吧,不然風灌進去該著涼了。”
再沒一個字追問,仿佛剛才那絲靈力波動從未出現過,仿佛蕭星辰的搪塞只是尋常話語。
蕭星辰愣在原地,看著她低頭穿針的側影,晨光落在她雪白的發絲上,柔和得像一層光暈。
心頭那點因被窺破而升起的慌亂,竟不知何時被一股暖流悄悄撫平,他方才明白,秦雪不是沒察覺,只是選擇了不說。
她尊重他的隱瞞,正如她始終尊重他所有不愿言說的心事。
“多謝了。”他輕聲道,聲音里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秦雪抬頭朝他笑了笑,眼底亮晶晶的,像盛著晨露:“快坐下吧,站著累。”
蕭星辰依言盤膝坐下,看著她低頭專注縫補的模樣,指尖的靈力余韻仿佛還在,與心頭的暖意交織在一起。
他這才覺得,就算此刻真被她看穿了,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演武場的喧囂仍在繼續,而榕樹下的兩人之間,卻悄然多了一份無需言說的默契。
秦雪沒再提靈力的事,只是縫補的動作格外輕柔,仿佛那針腳里縫進去的,不只是布料的裂口,還有一份小心翼翼的尊重與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