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聽說你在鎮上的菌廠工作嗎？”金世昌訝異地問道，他是鎮上高中的老師，自然也知道菌廠其實也算個好單位，“工作得好好的，為什么出來？”

　　“這事情說起來一言難盡。”海東青搖頭笑道，金世昌就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在這個文理科才是王道的年代，他這個美術老師在高中其實并不是特別受歡迎，不管哪家的家長都希望孩子能夠考上什么北大清華，學美術有個屁用？

　　但是海東青在學校只要有空就跑來找他學畫畫，他的天賦甚至比那些特長班的學生還要好，可以說，海東青完全可以用這身畫畫的本事出去謀職業了，只不過海東青沒往這方面想而已。

　　“老板，炒個毛血旺！再炒個耳子炒肉，打盆米飯。”金世昌對著正在忙活的老板說道，“你一個年輕小伙子，吃幾個包子怎么吃得飽，我請你吃飯，正好我也餓了。”

　　金世昌這話說得巧妙，海東青想拒絕都不成，我是餓了，所以才請你順道吃，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吃，那就是看不起我這個老師了。

　　“謝謝老師。”海東青頗為感動地說道，他知道老師已經吃過飯了，金世昌搞藝術的，不太修邊幅，嘴巴一圈的油跡就能看出來他吃過了，一開口，還是滿口的大蔥味。

　　兩人坐下，海東青拿起茶壺給金世昌倒了一杯茶水，老師問他怎么沒在菌廠上班了，海東青也只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看來你是遭人暗算了，沒辦法，這世界哪里都不是一塊明鏡的地方。”金世昌嘆了口氣，對于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學生，金世昌也有些無能為力。

　　“縣文化館接到兩份通知，深圳和福建那邊有兩家畫社，想招幾個畫師，你有沒有興趣？”金世昌突然問道，既然自己這學生現在失業了，倒是可以在畫畫這條路上走一走。

　　“深圳啊？”海東青有些茫然，深圳那個地方自然是大名鼎鼎，那里是那個老人家定為開放的窗口，聽說發展得如火如荼，而且跟傳說中的香港也就一江之隔。

　　“金老師，我沒去過深圳啊，我連市里都沒去過。”海東青有些糾結，別說他了，1986年，就連縣里很多人都沒去過深圳，自己一個人去到那邊，舉目無親，萬一被人騙了，或者在那邊出現了什么問題，拋尸荒野都有可能。

　　未知的地方，總是讓人很糾結，讓人有些擔驚受怕，但是聽別人口口相傳，說在那邊掙錢就好像是在撿錢一樣，再聯想到自己現在急需要錢，海東青又想去。

　　“你說我該不該去？”海東青就問道。

　　“說實話，我不建議你去，也不反對你去，我也沒去過，不曉得那邊情況如何，看你自己，反正文化館的確是收到這么兩封邀請函。”金世昌便說道，他也不好給什么意見，萬一孩子過去遇到什么意外，自己也會內疚。

　　這年頭通信設施不發達，但是文化館屬于政府機關管轄下的單位，外面有什么聯系都是通過信件或者公函來往，所以金世昌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金世昌又問道，這時候老板已經將菜式給端上來了，海東青趕緊拿了筷子恭恭敬敬地遞給老師。

　　“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吧，不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我爸媽都不準我去。”海東青苦笑一聲，才十八歲多的娃兒，怎么可能讓他一個人跑到深圳那么遙遠的地方，以前聽人說過，從市里坐火車到深圳起碼要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在火車上。

　　“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個活路干。”金世昌想了想，“有個老板，想在家里畫一幅很大的畫，本來是想喊我去畫的，但是我沒時間，要不我介紹給你干？”

　　“我能行嗎？”海東青一楞，他倒是會畫畫，在學校的時候金老師就說他畫得好，但是現在突然要上正常和，海東青還是擔心自己能不能行。

　　“你這技術，到外面去畫絕對沒什么問題，這樣吧，吃了飯我先帶你去見見那個老板，談一談，如果你這張畫畫得漂亮的話，以后我介紹一些活兒給你干。”金世昌想了想就說道，“去給照相館畫照相背景。”

　　八十年代，對于畫畫的人來說，很重要的一個飯碗，就是那些照相館，那時候沒有噴繪機，只能是買一大幅油畫布來請畫工手工繪制，比如畫一些宮殿、高山瀑布之類的。

　　“電影院的展板其實也是個好生意，不過那是文化館壟斷了的，要不然把電影院的展板介紹給你畫，那都能賺不少錢。”金世昌就笑著說道。

　　“金老師，謝謝你。”海東青感動地說道，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往日的老師給自己指了一條路。

　　“你是我最欣賞的學生，說實話，你比那些特長生還要棒，快吃吧，吃完了我們過去找那個老板。”金世昌笑呵呵地說道，海東青也不客氣，趕緊狼吞虎咽起來，金世昌只是淺嘗輒止，他已經吃過午飯了，完全就是想請這個學生吃頓午飯。

　　結了賬，金世昌帶著海東青往縣城南邊走過去，整個縣城分為東南西北四個門，在古代的時候縣城被城墻圍著，就有這四個城門，后來連年戰爭毀于一旦，四門只存在于老百姓口中，代代相傳。

　　縣城里很多地方都還是一兩層高的小樓房，最高的房子也不過六七層，算是比較上檔次的了，金世昌帶著海東青來到了南門和城郊的交界處，一條街全是門面房，兩人走到了一家正在搞裝修的門面前面。

　　海東青抬頭望了一眼，倒是很驚訝，這門面裝修得相當上檔次有格調，其他做生意的門面房，一般就是在門口頂上做個招牌，大多數也就是用一大塊模板，涂成白色的底子，然后在上面用紅色的油漆，寫上一些廣告體的文字就足夠了，門柱這些是不會去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