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我敬你一杯。”蘇曉薔無視了舉杯的趙孟華，而是指明要和路明非碰杯。

　　趙孟華舉著酒杯，杯子里金色的液體隨著手在微微顫抖，他那枚薄唇也以香檳同樣的頻率微微震顫著。此時的趙孟華感覺有些尷尬，哪怕穿著精致的半麻襯手工西裝也難掩發自肺腑的灰頭土臉。他厚著臉皮才鼓起的勇氣就這么泄掉了。

　　是啊，蘇曉薔早已不是過去那個一張電影票一份爆米花就能哄開心的女孩了，現在的她渾身上下充滿著煤礦大亨的奢華豪氣，一杯酒而已，她早就不在乎了。

　　“來，路明非，咱倆繼續喝。”蘇曉薔殷勤地幫路明非倒上香檳，無視了臉越來越黑的趙孟華。

　　某位無辜的路人看著兩人在自己面前上演大戲，不禁有些欲哭無淚。

　　喂，你們怎么鬧騰都請隨意，但是不要拿我當擋箭牌好吧！我只是個無辜的蹭飯路人而已！蘇曉薔你看看趙孟華的眼神都快要殺人了好不好，咱倆也沒那么熟吧！還有趙孟華，人家不給你面子你也不要沖我瞪眼啊，又不是我不讓她喝的！

　　路明非在大腦里瞬間想出了一萬種吐槽的方式，他想和蘇曉薔撇清關系不摻和到這破事來。

　　可是，想來想去，最后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路明非在恍惚間已經舉起了香檳杯，和蘇曉薔的杯子碰在一起，玻璃相擊清脆如鳴，路明非閉上眼睛把整杯香檳一飲而盡，有股氣吞天下的豪邁。

　　眼前人影恍惚，香檳杯變成了兩個，身邊的女孩變成了一對。

　　路明非就這么突兀地想起了高中的時候。明明他是那么討厭回憶過去，但在這節骨眼上，他卻突然想起了過去的一件小事。

　　那是夏末的午后，文學社的美女社長和他這個干事一起去書店購置文學社下個季度所需要的書籍。陳雯雯走在前面，穿著那套路明非記憶中百看不厭的白裙子和露趾涼鞋，路明非跟在她身后，垮垮的，像個玩尾行的癡漢。

　　“路明非，你在這里等我一下。”陳雯雯突然回過頭對路明非說，帶著洗發露香氣的頭發撲在路明非的臉上。

　　“好。”看著陳雯雯走進一個飾品店，路明非在太陽底下傻乎乎等了半個小時。

　　終于陳雯雯回來了，她沖路明非招呼說：“辛苦你了，我們走吧。”

　　“買了什么啊。”路明非撓撓頭，他其實很在意，但是怕陳雯雯看出來，還是得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一塊手表。”陳雯雯從包里掏出來在路明非眼前晃了晃，她吐了吐舌頭說，“朋友給了我生日禮物，我也得還個禮。”

　　精裝的禮物盒子在太陽下閃著光，路明非在那一瞬間還是看清了，是塊印著蓮花的男式表。

　　“真好啊，你生日還有人送給你禮物。”路明非沒話找話似地說道。

　　“對啊！你過生日我還沒送你禮物呢！”路明非一拍額頭，突然發現自己終于知道陳雯雯的生日了，雖然有些晚。

　　“前兩天我不是借了你一只圓珠筆填賀卡嗎，那就當禮物好了。”陳雯雯把禮物珍重地裝進背包里，然后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秀發。

　　本來這是路明非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和陳雯雯親近的時光，可是聯想到后來的事情，路明非在酒桌上突然開了竅。

　　那是路明非陪陳雯雯購置書后的不久，路明非趴在桌子上打著瞌睡，因為剛上完數學課，路明非滿腦袋漿糊，昏昏欲睡。

　　“路明非！”他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后喊他，他瞇著眼睛轉身。

　　趙孟華徐淼淼徐巖巖正沖他揮手，其中趙孟華攥著拳頭，手腕上還戴著什么東西。

　　“老大新買的表，漂亮不？”徐淼淼狗腿子般問道路明非。

　　“漂亮到吐血。”路明非有氣無力的回答完后就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夢中的他仿佛看到，趙孟華的手腕上，戴著一塊手表，42毫米的表盤上畫著一朵藍色的蓮花。

　　“趙孟華存心整你誒，師弟。”好像有個紅頭發的女孩子正掐著自己的臉。

　　路明非終于回憶起了趙孟華的那個眼神，不是炫耀，不是惡毒，正是像剛才那樣，明明是表達情緒，但眼底卻總有股揮之不去的淡漠。

　　那仿佛在說：你甚至都不配讓我正視，渣滓。

　　…………

　　“嘿，真傻。”路明非突然對自己說，然后他把香檳杯狠狠地摔向桌面，然后站起來和趙孟華對視。

　　“嘭！”酒杯落桌的聲音把眾人驚到了，連趙孟華都嚇了一跳。原本的他只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所以也只是發泄似得沖路明非撒撒氣而已。他并沒有多么遷怒路明非的意愿，畢竟路明非似乎也沒什么值得自己遷怒的了。

　　可是，路明非現在發的是什么瘋？他竟然瞪回來了？他明明只是一個工具i，明明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裝飾品，他這是發什么瘋？

　　趙孟華原本以為今天來這趟酒局就能順心如意，讓自家的公司脫離困境，可是現在一切都亂了。被曾經喜歡過自己的人無視，被自己無視過的人怒目而視，最近公司的壓力，剛才喝的酒精混雜著這些奇怪的感情讓趙孟華恨不得立馬發作出來。

　　趙孟華反瞪回去，雙眼青筋暴露，脖子上的血管也膨起來，像是條走投無路的餓狼。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看到趙孟華憤怒，路明非破天荒的竟然沒有慫，他繼續瞪著趙孟華，眼神像是要吃人。

　　…………

　　“孟華，你喝醉了。”陳雯雯看到兩人有些不對頭，她趕緊把趙孟華扶回座位。她倒不是怕趙孟華會吃虧，他知道路明非怎么也不會是天天去健身房的趙孟華的對手，她怕趙孟華一時沖動，毀了大事。

　　趙孟華被陳雯雯扶著坐下了，路明非卻一個人傻站在那里。有人替趙孟華找臺階，路明非卻沒有，他訕訕地想自己落座，但是看到飯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又不知道該怎么坐下，短短幾十厘米的距離就讓他如坐針氈。

　　“明非，你吃鵝肝嗎？”幕后黑手蘇曉薔好歹是沒有卸磨殺驢，她親手幫這枚“棋子”造了個臺階。

　　“這家餐廳的鵝肝很出名，全市只有這里才能吃到這么正宗的法式鵝肝。”蘇曉薔叉著小塊鵝肝貼心地遞給路明非，路明非也十分配合地彎腰張嘴，把鵝肝咬進嘴里，然后順勢坐下。

　　終于沒那么尷尬了。路明非松了口氣，不過放松下來的他回憶起蘇曉薔剛才的動作，總覺得有點詭異，那種賢妻的溫和感總覺得和瘋瘋癲癲小天女的形象不符。

　　此時只有路明非嘴里還嚼著鵝肝，蘇曉薔還在給路明非叉鵝肝，其他人都板著臉不說話也不吃飯，飯桌上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

　　“哦，對了。”蘇曉薔忽然停下了手下的動作，她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差點忘了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今天這頓飯，是希望大家來祝福我和明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