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陳于澤從二樓的書房走了下來,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朱杰星在這一個小時之內往書房的方向看了無數次,擔心父親對他說什么重話,在他出了書房的時候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頁面。
“走唄,請你喝酒去不去啊?”這次留下背影的是陳于澤,他快步走出門口,等著某人跟上來。
跟著后面的某人心中暗暗吐槽道:“有些人還真是睚眥必報啊!小氣得很。”
“所以白阿姨是被醫生和你繼母聯合害死的?”朱杰星有點坐不住了,晃了晃身體,隨即驚訝出聲問道。
陳于澤只把母親白黎的事情簡單地告知了他,否則以他的脾氣,一定會鬧到北市去。
朱杰星看著對面男孩瘦削成熟的臉,明白了他今天來自己家的原因,也不再多說什么,自顧自地喝著酒。
陳于澤頓了頓,放下手中的餐具,神色篤定地對他說:“很快,很快所有都會恢復正常。”
朱杰星當然好奇那一個小時在父親的書房他們兩個人到底在說什么,可他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圍內。
那么他只在意一件事情,陳于澤一直是自己的好兄弟。
酒過三旬后,兩個人互相攙扶著搖搖欲墜地走出餐廳,陳于澤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送他回家。
目送黃色出租車開離后,他才恢復常色,慢慢地往江邊的方向走去,一邊吹著晚風,一邊心事重重,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安然坐于書桌前的中年男人扶了扶他眼睛,努力展現出面目可親的模樣。
“我答應。”
中年男人倒是驚訝了一秒,居然不問條件是什么就答應了,倒是有幾分膽量,中年男人這才正眼看他。
面前的少年雙眼堅定,年紀輕輕就已透著些成熟深邃,不能讓人一眼看透。
“既然你答應了,說說你的條件吧。”男人遞了一杯茶給他,點頭致意。
陳于澤雙手恭敬地接過茶杯,小試一口后將它放在了桌子上。
“我需要北市醫院急診科兩年前六月的內部資料和一個精英律師。”
“那么,成交。”中年男人率先向陳于澤伸出了他的右手示意握手。
陳于澤毫無不猶豫地走他身旁,將手禮貌而準確地伸出去回應對方。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記憶中一閃而過的是和藹可親的朱叔叔給糖吃的畫面。
于商人而言,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追尋,而其他的東西價值多少,也需要同等置換。
陳于澤自嘲地笑了笑:這里面當然也包含感情吧。
忽明忽暗的燈光往少年的臉上照去,他的眸子靜靜地看向江中的漆黑一片。
他慢慢往前踱步,每一步都不急不緩,就好像刻意要這樣消磨時間一樣。
夜空中的月光慢慢地撒開光芒,沉靜卻又不失力量。他感受到了身邊被溫柔的光照耀,仰著頭看向月亮,而他棱角分明的臉也被柔和不少。
在這個時刻他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去見盛細細,去看一看她的笑臉也好,她的扭捏也罷,
那個第一次給他月光一樣感覺的女孩子,他想見她,想極了。
臨近年關,臨市的年味逐漸濃厚起來,道路兩旁的樹枝上掛著大紅色的燈籠。
街邊活動的小商販越來越多,在一些老街邊還能看見門旁貼著嶄新的對聯和門神像。
臨市汽車站,一輛淺藍色的長途汽車剛剛發車,踏上了臨市去往度鎮的旅途
淺藍色的長途汽車上的倒數第二排,盛細細靠在吳姨肩膀上小憩。
她并沒有熟睡,在即將離開臨市的這個時刻,心里還總有些煩躁的念頭。
總是會無意識地想起沒能赴約的許純昕和眼神深沉的他。
當汽車一點一點的靠近度鎮,盛細細把所有的繁雜念頭全都丟掉了,熟悉的事物帶給她難以言喻的喜悅感。
街道、樹木、房屋還有一些鄰居,一切都還像小的時候一樣。空氣里漂浮著的鄉土氣息樸實愜意,美好得像一副民俗畫卷。
吳姨帶著她買紙錢和香火的時候,她知道要去看奶奶了,在接受了事實之后,所以的一切的不那么難熬了。
祭拜完奶奶后,離開墓地時,她看向墓碑無聲地說,“奶奶,我以后每天都會開開心心的,你在天堂也要開心,我每年都會回來看您的。”
盛細細走出墓地的時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她微微笑著,算是把心里的石頭放下來了。
吳姨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墓地,盛細細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呵出一口白氣后,起身往老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怎么的,她看見老家的房屋出現的視線中的時候,心里越發的著急起來,不停地加快腳步,直到最后撲通一下摔在家門口。
“盛細細?”
“是我。”她低著頭悶悶地開口,覺得丟臉不愿意抬起頭,背后的人聲音太熟悉了,隨后是越靠越近的腳步聲。
“許久不見,你這個亮相方式夠獨特,我喜歡。”某個小胖子嘴上不讓人,手卻不歇著扶人去了。
“那我把這個方式傳遞給你,你以后也要這樣驚艷亮相啊。”盛細細嘴上不甘示弱,語畢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屋子里走去。
伍明思笑了笑沒有在意這句話,跟著她的腳步走在后面。
她的模樣變了一點,眉目清秀了些,膚色白皙,身上多了股斯文勁兒。對比一下自己依舊是胖胖的,沒有任何改變,伍明思突然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開心了。
她走進每間屋子站了一會兒,靜靜地也沒有講話,最后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門前。
“小胖,周霧清和他妹周語香呢?”
以前加上盛細細他們四個人常常形影不離,一起吃喝玩樂。現在她離開了度鎮,他們三個人的組合應該還在。
“在家里那,兩個人不知道宅什么,叫都叫不出門。”伍明思吐槽道。
“你今天怎么會在我家嗎門口?特意來接我對吧?”她眉飛色舞地說著這話,語氣之中暗暗得意,最主要是這樣得他的便宜就很開心。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剛好路過。”伍明思一臉失語地別開頭,嘴巴開始變臭。
他心里開始有點不舒服,他確實是路過,不過是路過汽車站看見她,然后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她家門口。
盛細細望著門前的樹木發呆不再過多的理會他,這時候她直接覺得這些看過無數遍的風景竟然一點也看不膩。
伍明思觀察了她片刻,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你待會兒回吳姨那兒嗎?”
她望著遠處微微發愣,他閉上了嘴不再開口,直直地站在她身旁。
“我現在和吳姨住在一起,肯定是要回她那兒啊,她現在是我的親人了。”盛細細收回了目光,微微笑著對他說。
“那我現在先回去了,大年初一我們在街口的小賣部集合呀,叫上周霧清他們。”沒等他開口講話,我又一口氣提出了集合的要求。
“好啊。拜拜!”他輕聲答應了下來,對著她揮了揮手。
度鎮的日子舒服得過了頭,盛細細出一把躺椅躺在陽光下曬太陽,雙眼瞇成了一條線。
吳姨在里屋笑臉盈盈地包著餃子,在低頭包餃子的瞬間,被突然跑進去拍她背的盛細細嚇了一跳,直呼她調皮搗蛋。
盛細細從旁邊起餃子皮,學著吳姨的動作,慢慢吞吞地包著餃子,過了一會兒,倒也包得像模像樣了。
到了晚上,吳姨從柜子里拿出一瓶葡萄酒,說是過年了得開開心心,喝點酒慶祝也是可以的。
桌子上擺著一大盤餃子,除此之外,還有紅棗雞湯和糖醋鯉魚,簡單卻也不失精致。
門口已經換上了新對聯,掛上了大紅燈籠,吳姨點響鞭炮的那一瞬間,就是年了。
盛細細趕緊拉著吳姨進到屋里,兩個人歡歡喜喜地吃了一頓年夜飯,喝酒喝得臉蛋紅彤彤的。
“這是吳姨送給你的新年禮物,你打開看看?”吳姨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禮品盒擺在盛細細面前。
她心中雖驚訝但也沒有說什么,輕手把禮物盒打開了,等她看清楚之后倒是張了張嘴巴,發出了幾個音節,只聽見聲音聽不出含義。
桌子上赫然擺著一個智能手機,裝在手機盒里面,黑色的屏幕不大不小,看上去質量不錯。
這手機就是吳姨送給她的新年禮物,于她們這樣的家庭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是負擔了,所以盛細細的心里包袱尤其重。
盛細細看了一眼吳姨衣服包邊露出的按鍵手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吳姨仿佛摸透了她的心思,只是微笑著說:“細細,現在有了手機以后在學校就可以隨時給吳姨打電話了。
窗外漆黑一片,時不時響起煙花爆竹聲,屋內是兩個人溫馨的團年之夜。
盛細細只覺得無論說什么話,都表達不出內心的感受,驚訝、受寵若驚、感動、羞愧難當。
她靜靜抬起頭,望著吳姨眨了眨眼睛,嘴巴都快笑裂開了,心里卻難受得要命。
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吳姨的臉上的皺紋比往日要多,正在盛湯的手尤其粗糙,身上也沒有穿新衣服。
窗外的煙花應接不暇,盛細細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對著五顏六色的煙花發了一會兒呆之后,又轉回頭,笑望著吳姨,心里感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