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入宮的日子,阿娘渾然不似我入宮一般緊張,想想也是,我母親金氏雖然現在家境并不如從前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我阿娘小時候也常常隨我外祖母一起入宮。
馬車一路堵到東華門,隨著宮女的引領下只見宮內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一批批宮人侍衛都嚴肅的立在兩旁,高聳的紅墻隔斷了外面的世界。假山翠林與天然的盆景豪不違和搭配在一起,穿廊之時忽聽泉水潺潺,再走近時腳下的漢白玉石巍峨的平鋪于地面,窗戶設置的精巧而端莊,屋頂的琉璃瓦被太陽照射發出亮眼的光。
低下頭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走至寬敞處,見到很多種花在盆里艷麗的綻放,桌前人潮紛涌,恰到好處的禮儀又不乏拘謹之意。
那宮女屈膝行禮,緩緩道:“就是這里了,這是你們的座位,請落座。”
看我和阿娘坐下,她才穩穩的離開,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絮,坐下來才發現我們離面前的道路都有好長一段距離,循著道路看向正座位,唯見寶座上雕刻的龍亮瑩瑩,儼然還是空著的。正座位對面有一塊牌匾,上面刻著萬壽無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太子駕到!”忽然聽見太監尖厚的聲音響起,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阿娘與黛翠姑姑拉著跪下,匍匐于地面。
耳邊又傳來齊齊的拜見聲音,遲遲未聽見讓我們起身,想來走到正坐還有一些距離,我也不敢亂看,直直的望著眼前桌子的花紋。
“平身!”只聽見略青澀又磅礴的聲音響起,想來定是太子了,我又被抱香扶了起來。
然后便遠遠的打量了一眼太子,此時他正側身對著我。只見他身著明黃色朝服,戴著金絲編制的頭冠,蕭疏軒舉,湛然若神。此刻正俯視著在場所有人,只是那面容,遠遠的望著忒看不真切,側面看著倒有幾分像唐佑,不過他們都是親兄弟,想來,必然會有幾分相似了。
我靜靜的打量了現場的人,看到了上次遇見的呂夢蝶,我坐在她后面兩桌,她此刻正忙著虛以委蛇,應當是看不見我的。可我總覺得有目光熱辣辣看我,當我巡視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
又等了了好一會兒,我問道:“黛翠姑姑,這會應該是什么時辰了?”
“回小姐,現在是未時,馬上就是申時了。”
“嗯。”我點頭應,只見美酒佳肴,各色水果源源不斷端到桌上,我就這樣郁悶的默默的看著,也不敢動一下筷子,想來這皇帝也該駕到了。
“皇上駕到!太后駕到!萬貴妃駕到!”聲音赫然傳來。
在場眾人齊齊俯首跪地,聲音響徹云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權至上,這下我聽見前面兩個字就下意識的跪下,這會子跪的更久,想來也是,萬貴妃年過四十卻得寵多年,想必是保養的花容月貌,走起路來也端莊尊貴,我有些想一睹她的芳容,卻也不敢貿然抬頭打量天子。
直到跪的腿微麻,才聽見年邁又厚重的聲音響起:“都平身吧!”
我這時又望像主位,天子居中間最高位,右邊太后略低,然后左邊是萬貴妃,在是那個身著明黃色服飾的太子,此刻他的一半身影被太后擋住,遠遠的更看不真切了。還有兩位中年男子手把拂塵站在皇帝身邊,一位是貼身太監,一位就是皇帝親封的國師了,傳言說仙風道骨,我今一見倒覺得跟街巷中擺攤的先生無甚差別。
又來了許多后妃,宛若姹紫嫣紅遠開遍,再中心坐落的便是一些皇子以及皇子的家眷,遠看著只覺得天家威儀,可座位間又是等級與間隙。
隨著一大批舞女歌姬走來,氣氛慢慢活躍起來,欣賞一曲后,皇子開始向太后敬酒,說些吉祥話,不知是誰突然逗的萬貴妃一笑。皇帝見此,自己也笑了起來,大聲囑咐道:“今天是太后壽辰,大家都不必拘謹,珍饈美酒都喝起來,讓太后高興才是!”
眾人得令,便開始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舉手投足更是得意,宛如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
酒過三巡,有心人之人便開始獻技,每個女子都亮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博得滿堂彩。我欣賞著歌舞古琴,心里暗暗點評之余不由得詩興大發:“今日同席是雛雞,他日相見成鳳凰。”
阿娘正在端莊的喝茶,聽到我的打油詩差點噴了出來,還好黛翠姑姑眼疾手快的遞上帕子。
“皇上你看,白家的女兒果然不錯,一手書法行云流水般流暢。”萬貴妃輕捻手帕,對著皇上半是撒嬌半是贊嘆。
我抬頭望去,方才一直未曾注意上臺的人,原來這個人我見過,正是那日在香雪閣見過的女子。
今日的她身著一身上好錦緞鵝黃衣裳,發飾點綴的光彩照人,整體裝扮的美輪美奐,那五官遠遠看著就知道細細描繪了一番,眉若青黛,眼中似含了一汪秋水,眨眼間只覺得楚楚可憐,這種女子,怎么也看不出是那日說出了那種話的人。
她緩緩走到皇帝身前,拜見之后大聲道:“多謝貴妃娘娘夸獎,恭祝太后娘娘洪福齊天,皇上萬福金安,貴妃娘娘芳齡永繼。”
遠遠瞧著他們幾人笑的開心,只是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卻不見了,據說這個東宮的太子表面是皇帝繼承人,可自己朝不保夕,看著他今日的落寞,想必外界的傳言都是有一定根據的。如此想著,我又忍不住替他嘆息:“唉,傷情,真是傷情。
“賞。”只聽見皇上大聲贊嘆道,身邊的太監隨即拿出了什么物件送至那女子身前,她恭恭敬敬接下。在場的女子無不艷羨的看著她。
只見她朗身道:“臣女自小受家父嚴格訓導,琴棋書畫刺繡女工無一刻敢停歇,閑時讀一讀《女則》《女戒》之書,又承蒙過太后娘娘與貴妃娘娘教授,莫不想像貴妃娘娘一樣今后成為夫君的賢內助。只是從小也曾聽過京城有一女子是她母親夢月入懷而生下,恰好這位女子也被受邀來到太后的壽宴上,太后娘娘與貴妃娘娘何不見見此人,看看她是何模樣呢!”
我心中只覺大大不妙,阿娘拍了拍我發冷的手,心里流過一絲暖流,一位端正的宮女朝我這邊走來,在我阿娘面前停下冷冷道:“你可是金氏。”
阿娘中規中矩的答:“臣婦正是金氏。”
“你就是金氏的女兒了。”那宮女向我確定,我答道:“是”她見我點頭立刻命令道:“你們隨我來,太后娘娘與貴妃娘娘要見你們。”
阿娘給了我一個淡然的微笑,我心里在無一絲戰戰兢兢,走到圣駕前跪下來拜道:“臣婦(女)參見皇上,參見太后娘娘,貴妃娘娘。”
“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我微微抬頭。
等待了一會兒,太后道:“這孩子果然生的不俗,明眸皓齒,渾身散發著書香氣,像是夢月入懷生下的。”
“謝太后夸贊。”我跪下拜謝,又聽見皇上問道:“你可否有何驚人之技。”
我頓感五雷轟頂,抬頭便看見皇上正饒有興趣的打量我,旁邊的萬貴妃眸子便如同淬了毒一樣佯裝笑意。
急中生智道:“回皇上,家父從小便教導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臣女詩書六藝都識得,但卻無一精通,今日是太后壽辰,請恕臣女不敢獻丑。”
還不待皇上開口便聽見萬貴妃笑著開口:“你這婢子好生驕縱,你父親張巒不過是國子監小小一夫子,你居然自稱臣女。”
我又伏下身拜了一拜:“貴妃所言極是,奴婢知錯,只是民女確實無任何才藝。”
“如此清麗脫俗的人兒,盡然是一個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如此真是可惜了,你下去吧!”皇上的聲音丟失了初始的興趣。我得了令便與母親一同退下。
穩穩的坐下后還有些心驚肉跳,見萬貴妃的宮女端了一碗茶過來:“奴婢名喚碧兒,這是貴妃賜給姑娘的茶,姑娘端好了。”
我雙手持平,眼睜睜的看著一杯燙茶從我手掌滾落,灑在我的前胸。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碧兒慌亂道:“你可有帶了衣物。”
阿娘平靜道:“馬車里有備用的,只是一來一回太遠,只怕回來宴席便結束了,煩請碧兒姑姑向貴妃娘娘說明緣故,諒解我們早些離場。”
碧兒似乎早已經料到這番說辭憂愁的開口:“斷斷沒有天子未離席,我們做奴婢先離開的事,不過萬貴妃寢宮離此地不遠,如若姑娘不嫌棄,我倒是可以把我的衣物給你,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阿娘看了看我狼狽模樣,只的應道:“那就多謝碧兒姑姑了,如此我跟這個勞什子同去一趟吧!”
我心下駭然,明明我還沒接住這碧兒就松手了,料想宮中的姑姑做事絕不是這樣不牢靠的,那她引我去萬貴妃宮中,究竟有何意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