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密人“影狩”指令的陰云,沉沉壓在舊城區上空。灰隼在臨時指揮車內,臉色陰沉地看著屏幕上毫無進展的網格圖。三天過去,“貪狼”與“寒獄”如同石沉大海。派出的“凈塵者”小隊反饋,目標區域的能量干擾依舊頑固,如同濃得化不開的迷霧。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著灰隼的神經。
清晨,他如常背著書包走出公寓樓。陽光刺眼,他敏銳的感知捕捉到街角、路旁那些隱蔽的審視目光。守密人的眼睛,確實已抵近家門。他壓下心頭緊繃,融入上學的人流,表情平靜,步履沉穩。反常即破綻,陽七月的告誡清晰在耳。
課堂上,老師的講解仿佛隔著一層水幕。葉行的心神一半在警惕,另一半則在回放昨晚的格斗視頻——陽七月找來的那些狠辣的要害打擊技巧。“太陽穴、下巴、咽喉……打這!省點力,省得你那破爪子把人撕碎了惹大麻煩!”陽七月啃著蘋果的毒舌指導猶在耳邊。
放學歸家,推開門依舊是熟悉的薯片味和槍戰片轟鳴。陽七月窩在沙發里,眼睛盯著屏幕,頭也不回:“飯呢?”
葉行認命走進廚房。煮飯的間隙,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比劃著直拳的發力軌跡。
夜幕降臨。草草吃完飯,葉行盤膝坐在硬板床上,沉入陽七月教導的“冥想”世界。摒棄雜念,感受心跳如鼓,血流如奔河,肌肉纖維如緊繃的弓弦。意識逐漸下沉,沉入那片混沌的、孕育著狂暴力量的本源之地。
這一次,黑暗不再虛無。
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燃燒著暗紅色火焰的荒原。而在荒原中心,匍匐著一頭……難以言喻的巨獸!
它形似巨狼,卻遠比任何狼都要龐大、威嚴、兇戾!身軀如同連綿的山脈,覆蓋著仿佛由熔巖和暗影交織而成的厚重皮毛,每一根毛發都流淌著毀滅性的力量。巨大的頭顱低垂,吻部微張,露出如同深淵峽谷般的利齒,齒尖滴落著暗紅色的、仿佛能灼穿靈魂的涎液。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巨大如同血月,瞳孔是燃燒的金色豎瞳,里面翻涌著無盡的野性、饑餓以及對破壞的純粹渴望!
葉行站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荒原上的一粒塵埃,甚至不如它的一根爪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抗拒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靈魂都在顫栗!這就是潛藏在他體內的力量本源?如此磅礴!如此兇暴!如此……不可一世!
那頭巨獸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窺視。巨大的頭顱微微抬起,那雙燃燒的血月之瞳,跨越了意識的空間,冰冷地、毫無感情地鎖定了葉行這個渺小的存在!沒有咆哮,沒有攻擊,僅僅是被那目光凝視,葉行就感覺自己仿佛要被那純粹的兇威碾成齏粉,精神幾近崩潰!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在沸騰,骨骼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那目光下痙攣!
“呃啊!”現實中,葉行猛地從冥想中驚醒,身體劇烈一顫,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他大口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腔,臉色蒼白如紙。剛才那一瞥帶來的精神沖擊,遠比任何肉體傷痛都要恐怖!
“怎么了?見鬼了?”陽七月被他的動靜驚動,暫停了槍戰片,皺眉看過來。她敏銳地察覺到葉行狀態不對,那不僅僅是冥想受阻的疲憊,更像是經歷了某種靈魂層面的巨大震撼和恐懼。
葉行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復下狂跳的心臟和靈魂深處的戰栗。他抬起頭,看向陽七月,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中還殘留著驚駭:“我……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陽七月坐直身體,神色認真起來。
“一頭……狼。”葉行艱難地描述著,“巨大無比……像山一樣……皮毛像熔巖和影子……眼睛是燃燒的血月……它看著我……我感覺自己……像要被它一個眼神碾碎……”他無法用語言完全描述那震撼靈魂的景象和恐怖的壓迫感。
陽七月聽完,那雙總是帶著戲謔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甚至帶著一絲……興奮?她猛地一拍沙發扶手:“好!很好!”
“好?”葉行愕然,他差點被那東西嚇死。
“當然好!”陽七月跳下沙發,走到葉行面前,俯身盯著他,臉上帶著一種發現稀世珍寶的表情,“冥想能‘觀想’到力量本源的具象形態,這可是那些強者才能到達的境界!雖然你現在弱得像螞蟻,但能‘看’到它,說明你的‘根骨’和潛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那頭狼……就是潛藏在你血脈深處、屬于你的真正力量!狂暴、兇戾、充滿毀滅的貪欲……守密人那幫蠢貨,歪打正著,倒是給你起了個無比貼切的名字!”
她直起身,雙手叉腰,斬釘截鐵地宣告:“以后,你體內這股力量,就叫它——貪狼之力!哎呀!好中二呀!嘻嘻!”陽七月有些幸災樂禍。
貪狼之力!葉行心頭劇震。守密人賦予的代號,竟成了他體內這股洪荒兇獸般力量的真名!這個名字,帶著宿命般的沉重和兇戾。
“那……那我該怎么辦?”葉行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巨獸目光帶來的灼痛。
“怎么辦?”陽七月瞥了他一眼,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坐回沙發,“涼拌!飯都涼了!你剛才看到的,就是貪狼之力的本相。至于怎么馴服這頭兇獸?慢慢熬吧!你現在連它的一根毛都撼動不了,更別說控制了。你那個血爪,估計也就是它打個哈欠掉下來的幾根毛屑的力量。”她毒舌依舊,但眼中卻多了一絲鄭重,“繼續冥想,感受它,習慣它的威壓,別被嚇破了膽。記住,它再兇,也是你的力量!想要駕馭它,先得在它面前站直了別趴下!”
葉行默然。貪狼之力……這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認知。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仿佛能感受到那片燃燒荒原傳來的、令人窒息的灼熱呼吸。
與此同時,守密人的外勤正經歷著黑色幽默般的挫敗。
通訊頻道里嘈雜一片:
“灰隼長官!B2區……”
“報告!E5區……”
“灰隼長官!F1區……”
每一次呼叫都帶著一絲希望,每一次回報都化作冰冷的嘲弄。指揮車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一個年輕隊員看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戰果”——販毒、家庭糾紛、古董詐騙——終于忍不住,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們……在給舊城區做義務大掃除?”
“砰!”
灰隼的拳頭狠狠砸在控制臺上,震得屏幕閃爍。半杯冷咖啡潑灑開來,褐色的污漬像不祥的瘡疤,迅速在老舊公寓區的電子地圖上蔓延開來。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再無半點冷靜,只剩下被戲耍的狂怒和孤注一擲的瘋狂。
“夠了!”聲音嘶啞,帶著金屬刮擦般的質感。“目標區域!所有單元!立刻!破門清查!掘地三尺!我要看到‘貪狼’!我要看到‘寒獄’!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這道狂怒的命令如同脫韁野馬剛沖出喉嚨,立刻被一片更響亮的哀嚎和勸阻聲淹沒!
“頭兒!冷靜!冷靜啊!”一個隊員的聲音帶著哭腔,仿佛灰隼要炸的不是門,而是自家祖墳。
“隊長三思!三思啊!”另一個聲音急切地補充,帶著點神經質的顫抖,“那破樓住的全是老頭老太太!您這大半夜哐哐砸門,心臟病嚇出來幾個算誰的?明天咱們就得登上《舊城晚報》頭條——‘神秘黑衣人深夜擾民,疑似外星人查戶口’!到時候咱這簍子可就捅破天了!”
“捅破天?捅破天算什么!”第三個聲音帶著一種“你太天真了”的夸張驚恐,“隊長!您忘了王胖子他們組在隔壁區搞出的小意外了?動靜稍微大了那么一丟丟,結果呢?第二天整個小組就被‘請’走了!請去哪兒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用一種混合著敬畏、羨慕和恐懼的復雜語氣說:“修羅城!直接被‘請’去修羅城‘喝茶’了!到現在還在‘閉關深造’呢!聽說在百戰擂臺當陪練,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帶歇的!”
“公約!《里表互不干涉公約》啊隊長!”下署的聲音終于插進來,帶著一種“您是不是老年癡呆提前了”的無奈,但這次語氣嚴肅了許多,“修羅城是唯一的中立之地,也是唯一有權柄裁定和處理里世界力量對表世界影響的仲裁者!他們的大門,對里者來說是修煉圣地,但對違規者來說……就是強制勞改營!大規模破門入戶?您是想讓咱整個影狩小隊,明天也集體被請去修羅城深造嗎?去體驗一下血獄礦場的一日游?還是去當百戰擂臺的免費沙包?”
灰隼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那片被咖啡污漬浸染的公寓區地圖,胸口劇烈起伏,像一臺快要爆炸的老舊鼓風機。部下的哀嚎、對“修羅城深造”那帶著羨慕的恐懼描述,以及下屬點明的冰冷規則,像一盆加了冰塊的烈酒澆在他燒紅的理智上,又冷又辣!那屈辱感和挫敗感燒得更旺,卻又被那“血獄礦場”、“免費沙包”的意象刺得一個激靈!他猛地抓起通訊器,聲音因為極致的憋屈、無處發泄的憤怒和一絲被勾起的、對“被請去修煉”的荒誕恐懼而扭曲變調:
“閉嘴!都給我閉嘴!公約!公約!老子知道公約!修羅城!修羅城!老子現在就想把貪狼和寒獄塞進血獄礦場挖到宇宙盡頭!”他幾乎是吼破了音,一把抓起控制臺邊印著《公約》摘要的塑封文件,泄憤似的揉成一團,狠狠砸向角落里一個無辜的垃圾桶,發出“哐當”一聲悶響,紙團在桶里彈了幾下。
通訊頻道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灰隼粗重的喘息和垃圾桶的余音。下屬的聲音帶著一種“攤上這么個上司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但總算沒徹底瘋透”的疲憊響起:
“……明白,長官。各單位注意,維持現有布控密度,加強隱蔽監視和能量掃描精度。重復,維持布控,加強掃描。嚴禁——我是說,絕對、絕對、絕對不能——進行任何可能引起大規模騷動和暴露的物理性入戶清查。”
命令在一種“隊長瘋了但咱們還不想去修羅城‘免費深造’”的壓抑氣氛中勉強維持。更多的守密人外勤,如同被強行按回狗窩、還被警告前面有“圣地/礦場”的獵犬,只能更加煩躁地用目光和儀器一遍遍掃描著那片沉默的老舊公寓樓,眼神里充滿了憋屈、幽怨,以及一絲對“被修羅城請走”的復雜情緒——那地方是夢想之地,但以“勞改犯”身份去?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樓道里,只有夜風偶爾吹過垃圾袋的沙沙聲,以及某個隊員因為幻想血獄礦場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的聲音。
風暴的弦,在荒誕的鬧劇、灰隼的爆缸咆哮、部下們“關愛智障+保命(自由)要緊”的眼神以及對“修羅城深造”的黑色調侃中,終于——
“啪嘰”一聲,以一種極其泄氣且帶著點后怕的方式,軟綿綿地……耷拉了下去。
而斗室之內,葉行掌心的灼痛感尚未褪去,額角的冷汗也才剛剛風干。他隱約覺得外面那些“眼睛”的注視感似乎……更幽怨、更煩躁了,還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向往與恐懼交織的復雜情緒?像一群餓極了卻只能看著玻璃櫥窗里絕世美味流口水,櫥窗上貼著“修羅城特供——非請勿入”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