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檢修通道內(nèi)彌漫著陳年的灰塵和死寂的機油味。葉行背著陽七月，在狹窄、低矮、僅容一人勉強爬行的空間里，用膝蓋和手肘支撐著身體，如同負傷的野獸，一寸寸向前挪動。每一次移動，膝蓋摩擦冰冷粗糙的金屬底板都傳來鉆心的疼痛，手肘的傷口在灰塵中反復(fù)摩擦，火辣辣地灼燒。背后的陽七月如同一塊失去生命的寒冰，冰冷、沉重，每一次顛簸，她右小腿上那道深可見骨、覆蓋著慘白冰霜的傷口都會輕微地蹭到通道內(nèi)壁，帶來一陣微不可查的痙攣，讓葉行的心也跟著抽搐。
黑暗，是這里的主宰。只有身后入口處透入的、被扭曲的慘綠幽光，如同垂死巨獸的喘息，勉強勾勒出通道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輪廓。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腐敗的沉重感，擠壓著葉行本已不堪重負的肺葉。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以及膝蓋、手肘摩擦金屬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在封閉的管道內(nèi)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和絕望。
“陽七月…醒醒…告訴我…前面…”葉行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更像是無意識的呢喃。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絕望地想要遠離身后那個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入口。
沒有回應(yīng)。只有背后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熄滅。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緩慢的爬行中——
嗡…嗡…嗡…
一種極其細微、卻帶著某種特殊穿透力的低沉蜂鳴，毫無征兆地開始在空氣中震顫。起初如同幻覺，微弱得幾乎被葉行的喘息聲掩蓋。但很快，這聲音變得清晰、穩(wěn)定，如同無數(shù)只微小的金屬蜜蜂在管道深處、在冰冷的墻壁內(nèi)部、在整蜂巢的鋼鐵骨架中同時振翅！
葉行的動作猛地僵住！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頭頂！這聲音…和之前守密人水下探測器啟動時的蜂鳴極其相似，但更低沉、更宏大、更無處不在！
“操！”他瞬間明白了！灰隼沒有強攻，但這絕不是放棄！這是更冰冷、更致命的狩獵手段！
嗡鳴聲在穩(wěn)定之后，陡然拔高了一個音調(diào)！如同某種冰冷儀器的預(yù)熱完成！
緊接著——
嘶——！！！
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氣流聲，如同毒蛇吐信，在通道兩側(cè)的金屬壁上響起！葉行驚恐地看到，就在他前方幾步遠、通道側(cè)壁上一個早已被銹跡和灰塵封死的、拳頭大小的圓形金屬格柵縫隙里，一絲絲極其稀薄的、帶著詭異淡綠色熒光的霧氣，正無聲無息地滲透出來！
不是一處！
嘶嘶嘶——！
如同連鎖反應(yīng)，前方目力所及的黑暗中，兩側(cè)墻壁、甚至頭頂和腳下，無數(shù)個類似的、早已被遺忘的格柵口、細小的管道接口、甚至是金屬接縫處，都開始滲出這種致命的淡綠熒光霧氣！它們?nèi)缤瑩碛猩谒兰诺目諝庵芯徛貜浬ⅰR聚，迅速將通道前方染上了一層迷離而致命的淡綠光暈！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刺鼻！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甜膩杏仁味、濃重鐵銹腥氣和某種刺鼻化學(xué)試劑揮發(fā)物的怪異味道，猛地鉆入葉行的鼻腔！
“毒氣！”葉行瞳孔驟縮！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和惡心感瞬間沖上大腦！這絕不是普通的化學(xué)毒氣！那詭異的淡綠色熒光，分明是某種能量高度活躍的標(biāo)識！這是專門針對異能者、能滲透能量防護、侵蝕精神或肉體的特殊制劑！
灰隼要把他們逼出來！或者，直接在這鋼鐵墳?zāi)估飳⑺麄儫o聲無息地溶解！
“咳…咳咳！”葉行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如同被砂紙摩擦，火辣辣地疼！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皮膚暴露在外的部分，尤其是手臂和臉上的傷口接觸到那淡綠霧氣的地方，立刻傳來一陣如同被無數(shù)細小冰針同時刺入的灼痛和麻癢感！傷口周圍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紅腫、潰爛！
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到體內(nèi)那剛剛沉寂下去、如同死灰般的貪狼之力，在這詭異霧氣的刺激下，竟然開始不受控制地躁動！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火星在干枯的柴堆下復(fù)燃，帶著毀滅的渴望，想要掙脫束縛燃燒起來！
“不…不能…”葉行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腥味，強行壓制著那股暴走的沖動。一旦失控，在這封閉的毒霧環(huán)境中，他和背上的陽七月會死得更快！
他猛地回頭，看向來路。入口處，那慘綠的幽光已經(jīng)被濃重的淡綠毒霧籠罩，探測器低沉的嗡鳴聲如同催命符，清晰地從那邊傳來！退路已絕！
前進？前方是更加濃郁的、散發(fā)著死亡熒光的毒瘴！
絕境！
真正的、毫無生路的絕境！
“呃…嗬…”就在這時，背上的陽七月突然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如同窒息般的呻吟！她的身體在葉行背上猛地抽搐了一下！
葉行悚然一驚，艱難地扭頭看去。
只見陽七月暴露在毒霧中的側(cè)臉和脖頸皮膚，正以驚人的速度變得青紫腫脹！那詭異的淡綠色熒光如同活物，正順著她皮膚的毛孔和細微的傷口向里滲透！尤其是她右小腿那道被霜針凍結(jié)的傷口，慘白的冰霜在接觸到淡綠毒霧的瞬間，竟然發(fā)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冰霜的邊緣迅速變得烏黑、融化，露出里面更加慘不忍睹、被毒素侵蝕的肌肉組織！仿佛兩種致命的能量在她脆弱的身體里展開了殘酷的廝殺！
“陽七月！”葉行目眥欲裂！他感覺到她的體溫在毒霧侵蝕下急劇升高，身體卻冰冷僵硬！她的生命之火，正在這雙重的致命侵蝕下瘋狂搖曳！
不能再等了！
葉行眼中瞬間被瘋狂的血色充斥！絕望如同熔巖，點燃了他骨子里最后的兇性！體內(nèi)那被毒霧刺激得躁動不安的貪狼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他瀕死的意志強行引導(dǎo)、匯聚！
不是為了破壞！不是為了殺戮！
而是為了——守護！
“給老子…滾開！！！”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咆哮從葉行喉嚨深處炸開！他不再壓制，反而將那份守護的執(zhí)念化為燃料，瘋狂地催動著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暗紅能量！
嗡——！！！
一層極其稀薄、如同燃燒余燼般的暗紅色能量光暈，猛地從葉行體表浮現(xiàn)出來！這光暈混亂、駁雜、極其不穩(wěn)定，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但在它出現(xiàn)的瞬間，周圍那彌漫的淡綠色致命毒霧，仿佛遇到了某種無形的斥力，竟然被強行推開了一寸！雖然只有一寸，并且毒霧還在瘋狂地侵蝕、消耗著這層薄弱的紅光，如同酸液腐蝕薄紙！
劇烈的痛苦瞬間席卷葉行全身！強行催動這殘破不堪的力量，如同在燃燒他最后的生命！皮膚寸寸龜裂，滲出的血珠瞬間被毒霧染成詭異的墨綠色！經(jīng)脈如同被燒紅的鐵絲貫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他死死咬著牙，牙齦滲血，雙目赤紅如血，全部意志都集中在維持這層脆弱的護盾上！
護盾的范圍極小，堪堪將他自己的身體和緊貼在他背上的陽七月籠罩在內(nèi)！
“走！”葉行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如同瀕死的喘息。他不再爬行，而是用膝蓋和手肘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拖拽著沉重的身體和背上的人，在狹窄的通道內(nèi)，頂著那層搖搖欲墜、被淡綠毒霧瘋狂侵蝕的暗紅光暈，朝著毒霧最為濃郁、也是蜂鳴聲源頭的方向，亡命沖去！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可能是死路！可能是更可怕的陷阱！但他別無選擇！留在這里，只有被毒霧徹底溶解，或者被守密人甕中捉鱉！
沖！只有沖！賭一線渺茫的生機！
嗤嗤嗤——！
暗紅的光暈與淡綠的毒霧激烈地碰撞、湮滅，發(fā)出如同冷水澆入滾油般的刺耳聲響！大量的白煙和細碎的能量火花在葉行身體周圍迸濺！他感覺自己像沖進了一片無形的硫酸池，每一寸皮膚都在被灼燒、腐蝕！護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通道仿佛沒有盡頭。毒霧越來越濃，蜂鳴聲越來越響，如同無數(shù)只金屬蜜蜂在他腦顱內(nèi)瘋狂振翅，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視線開始模糊，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劇痛、窒息和能量反噬的三重折磨下?lián)u搖欲墜！背上的重量仿佛有千鈞之重，要將他的脊梁徹底壓斷！
就在葉行的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體表那層暗紅光暈只剩下最后一層薄膜、眼看就要徹底潰散的剎那——
他拖著身體撞開了一片格外濃郁、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淡綠色毒霧墻！
前方豁然開朗！
他沖出了狹窄的檢修通道，摔進了一個相對寬闊的空間！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沉積的灰塵。
體表那層維系著兩人最后生機的暗紅光暈，如同破碎的肥皂泡，在脫離最濃郁毒霧區(qū)域的瞬間，徹底潰散、消失。葉行眼前一黑，哇地噴出一口帶著墨綠色的污血，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劇痛和虛弱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蜂鳴聲在這里達到了頂點！震耳欲聾！仿佛整個空間的鋼鐵都在共鳴！
他艱難地喘息著，肺部如同被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毒霧殘留的灼痛和濃重的血腥味。他掙扎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在彌漫的淡綠毒霧中艱難地聚焦。
這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廢棄的實驗室或者控制中心的一部分。慘綠色的應(yīng)急光源比通道里稍強，但也只能勉強照亮一小片區(qū)域。高大的、布滿復(fù)雜儀表盤和斷裂線路的控制臺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陰影里。巨大的、破裂的圓柱形培養(yǎng)槽散落在四周，如同被掏空的巨獸卵殼，里面殘留著粘稠的、早已干涸的墨綠色不明物質(zhì)，散發(fā)著與毒霧同源的、更加刺鼻的腐敗氣味。斷裂的粗大電纜如同垂死的巨蟒，從高高的天花板上耷拉下來。空氣冰冷，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化學(xué)藥劑、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無數(shù)電子元件過載燒焦后混合著生物組織腐爛的怪異惡臭。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房間中央的地面上，一個巨大的、直徑超過三米的、由厚重特種玻璃構(gòu)成的圓形觀察井，如同巨獸的眼睛鑲嵌在地板上。井蓋早已碎裂，只剩下扭曲的金屬框架。井口深不見底，只有一片吞噬光線的濃稠黑暗。而那震耳欲聾、仿佛源自地獄深處的低沉蜂鳴，正是從這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井中，源源不斷地、帶著某種令人靈魂顫栗的韻律，轟鳴而出！
嗡——嗡——嗡——！！！
聲波如同實質(zhì)的錘子，敲打著葉行脆弱的耳膜和神經(jīng)。他感覺自己的內(nèi)臟都在隨著這恐怖的頻率共振！
“這…這是什么鬼地方…”葉行心中一片冰寒。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將背上的陽七月小心翼翼地放平在自己身邊的地面上。
陽七月的情況極其糟糕。她的臉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青紫色，腫脹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輪廓。嘴唇烏黑，嘴角不斷溢出帶著細小墨綠結(jié)晶的黑色血沫。那道小腿上的傷口更是恐怖，凍結(jié)的冰霜早已被毒霧侵蝕殆盡，露出下面被染成詭異墨綠色、并且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正在快速腐爛壞死的肌肉組織和慘白的骨骼！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身體冰冷僵硬，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還未完全消逝。
“陽七月…醒醒…”葉行嘶啞地呼喚著，聲音帶著哭腔。他顫抖著手，想去觸碰她腫脹的臉，卻又怕帶來更大的傷害。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拼盡一切沖到這里，卻仿佛只是沖進了一個更巨大、更絕望的死亡陷阱。這恐怖的蜂鳴深井，這滿地的廢棄培養(yǎng)槽和墨綠殘留物…這里根本不是什么生路！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昏迷中的陽七月，身體突然極其劇烈地抽搐起來！幅度之大，幾乎要將她脆弱的身體撕裂！她緊閉的雙眼眼皮瘋狂地跳動，烏黑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巨大痛苦！
“呃…啊…嗬嗬…”她喉嚨里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拉扯般的痛苦嘶鳴！
緊接著，更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她那條被毒素侵蝕、正在快速腐爛壞死的右小腿傷口深處，那些墨綠色的壞死組織深處，竟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點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如同寒冰核心般的慘白光芒！
這光芒是如此的微弱，在彌漫的淡綠毒霧和房間的慘綠幽光中幾乎難以察覺。但它出現(xiàn)的瞬間，葉行卻感覺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比熟悉的寒意！那是陽七月“寒獄”本源的力量！
這慘白的光芒并非向外擴散，而是如同擁有生命一般，極其頑強地、艱難地抵抗著墨綠色毒素的瘋狂侵蝕！光芒所及之處，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墨綠壞死組織竟然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凝滯！雖然光芒微弱，范圍極小，并且很快就被更洶涌的墨綠色毒素重新覆蓋、壓制，但這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抵抗，卻真實地存在著！
與此同時，昏迷中的陽七月似乎因為這源自本能的抵抗，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身體抽搐得更加劇烈，喉嚨里的嘶鳴也變得更加凄厲！她緊握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七月！”葉行驚駭?shù)乜粗@詭異而慘烈的一幕，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的身體…她的力量…在和這恐怖的毒素對抗？！
而就在這時，陽七月緊蹙的眉頭下，緊閉的眼瞼縫隙中，似乎極其艱難地、極其短暫地睜開了一條微不可查的縫隙！
那渙散無神的瞳孔深處，倒映著的，并非眼前的葉行，也不是這恐怖的廢棄實驗室，而是——
房間中央，那個散發(fā)著恐怖蜂鳴、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井！
她的目光，或者說她殘存意識最后聚焦的方向，死死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痛苦？渴望？恐懼？，鎖定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井口！
緊接著，她喉嚨里艱難地、極其模糊地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最后一點生命力：
“…下…去…里…面…有…東…西…”
話音未落，她身體猛地一挺，如同離水的魚最后一次掙扎，隨即徹底癱軟下去，那點傷口深處頑強抵抗的慘白光芒也瞬間熄滅，被洶涌的墨綠色徹底淹沒。只有那微弱到極致的呼吸，證明著她尚未完全死去。
下去？井里？
葉行猛地抬頭，看向房間中央那個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巨大深井。恐怖的蜂鳴如同實質(zhì)的聲浪沖擊著他的耳膜和神經(jīng)。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散發(fā)著令人靈魂顫栗的冰冷和死寂。
里面…有東西？
陽七月用生命最后一點意志指向的地方，是生路…還是…更深的煉獄？
葉行看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井口，又低頭看著身邊氣若游絲、身體正在被恐怖毒素快速侵蝕的陽七月。冰冷的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在他眼中交織、燃燒。
沒有時間了！毒霧還在彌漫，蜂鳴如同喪鐘！守密人隨時可能找到這里！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混合著墨綠色的毒液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