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沒等到阿強他們,卻等到了林小芳。
這天晨早,風和日麗,陽光正好,他結束了一個假期的工作,打算好好休息幾天。
托王慧慧的福,暑假作業做完了,也不用趕著寫作業,他可以悠哉悠哉躺在床上,手機里放著剛下載的歌曲,是一首《老鼠愛大米》
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下樓開門,門外林小芳站立不安,左顧右盼。
她今天穿戴整齊,挽起頭發,罕見地背著個背包,手里抓著一本書。
“我要回去了?!彼f。
“回去?”王北海不明所以:“去哪里?”
“回老家?!绷中》颊f:“異地不能高考,我要回去上學?!?p> “是嗎?”王北海說:“那,挺好的,祝你一路順風?!?p> 林小芳看著他好幾秒沒有說話,這樣的眼神他從未見過,無法形容,只覺得一陣陣的難受。
林小芳把書送給他,說:“這本書送給你?!?p> 王北海接過一看,書名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好奇怪的名字。”他問:“怎么會送這本書給我?”
“就當做我們相識的紀念吧。”林小芳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一定要記得看哦?!?p> “會的會的?!蓖醣焙Uf:“我有個好消息本來打算過兩天告訴你的,現在只能提前說了?!?p> 他說著拿出手機晃了晃,說:“昨天買的手機,可以拍照片,我留你一張照片做紀念吧,不然以后見面都不記得你了?!?p> “可以啊?!绷中》纪炝送焓崞饋淼陌l邊,就這么站著讓他拍了一張照片。
后來林小芳怎么跟他告別的,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那天中午得知他有了新手機后,阿強他們拉著他去海邊玩了一天,還拍了數不清的照片,直把內存填滿。
他透過霧化的半落地玻璃看到窗外稀稀松松的身影,快過年了,大家都忙著回家,這個城市反倒空蕩起來。
隔壁桌上的中年男人又是哪里人?肯定不是本地人,也許也是一個逃避家鄉的孤獨者吧。
那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除了粗重的呼嚕聲,還有時不時的夢囈。
所幸餐廳人少,老板也不會抱怨他吵人而趕他出去,也算在這寒冷的冬季有了個棲身之所。
他轉頭去看老板,老板仍然坐在柜臺后面,拿出手機跟家人打電話,笑容堆滿了他肥胖的臉頰,看上去像一朵褶皺的向日葵。
“喂,老板,你過年也不回去嗎?”
老板頭也沒抬,說:“我回去了誰給你們做飯吃?”
王北海笑了笑,說:“那我以后可要常來你這里。”
“來吧來吧?!崩习鍞[擺手,像在驅趕蒼蠅,說:“多給我賺點尿布錢,我孩子的學費還沒掙夠呢?!?p> 老黃這時排完尿,坐了回來,酒精涌上頭來,他的蘋果肌通紅通紅的,還沒喝完一瓶就有了七分醉意。
他拿著手機在手里搖了搖,說:“哈,剛才群里又鬧得很,他們說要組織一次同學聚會?!?p> “什么群?”王北海自輟學后就鮮少跟以前的同學有聯系,反正本來也不熟,何必假裝什么情誼。
“高中同學群啊,要不要我拉你進去?”老黃正問著,打了個酒嗝。
“算了,沒興趣?!彼f:“要聚會,不如我們幾個聚一聚,喝點酒,聊聊天。”
老黃說:“說的也是,分開這么多年,大家都不熟了,只是找個理由耍耍瘋,太無聊。”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辣得把舌頭放出來透氣,王北海站起來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酒量向來比較好,此時只是微醺,正是精神好的時候。兩人收拾好東西,結了賬,老板難得站起來,說:“以后要常來啊,給你打個折,我二十四小時都在?!?p> “謝謝老板。”王北海揮了揮頭盔,說:“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了。”
“唉,新年快樂。”老板舉著他的胖手,目送他們出去。
今年的冬天依舊很冷,他已經兩年沒回喬靈鎮了,喬靈鎮的冬天是沒有雪的,綠樹常青,河流也不會結冰。
幸好還沒下雪,如果積了雪,車輛是沒法正常行駛的。
他掀開頭盔護罩,任由冷風抽打在臉上,發動機的轟鳴鉆入耳中,醇厚的尼古丁滲入心肺,使他暫時忘卻了所有。
只有專心于路面時,他才不會去想那么多,有時候想得多了,反而是煩惱。
老黃現在的居所離他租房不遠,他以平均每小時一百公里的速度飛馳,兩邊樹木拉成一條影子,景象在他眼里飛掠,時間好像在這刻慢了下來。
如果能開到光速,他是不是可以追上時光?可是時光是時間單位,路程是空間距離,他又怎么能用空間追上時間?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也許是酒精作用,他又一次失眠了,他坐起來,打開燈,看到林小芳送的書本孤零零躺在桌面上。
再過兩年,這本書可能就不知所蹤了,他也會逐漸忘記以前一些東西。
他翻開書本,逐頁逐頁翻讀起來,以他如今的理解能力,倒也不難看懂。
看了半夜,眼睛發酸,困意漸來,他合上書,揉了揉眼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正打算把書放回去,忽然有一張信紙從書中滑落,掉在被子上,他拿起信,就看到上面用黑色墨水寫著密密麻麻娟秀的字體:
敬啟
王北海同學,希望你能看到這封信,這是我鼓足勇氣才敢寫給你的情書。
謝謝你的校服,我把它帶回家了,那天我對你說了謊,并沒有把衣服換回來。
你說,想帶我去看海,我聽到時覺得很開心,本來以為是很簡單的事情,現在看來遙遙無期,因為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沒有給人寫過信,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能祝你一直開心。
林小芳字
王北??赐晷?,頓時睡意全無,抓起手機就給老黃打了個電話。
一通等待,十多秒后,電話才被接通,那頭傳來老黃朦朧疲籟不滿聲:“干嘛啊?大半夜的。”
“問你個事?!彼f:“你中午是不是說有個同學聚會?”
“是有這回事?!?p> “高中同學聚會?”
“是啊?!?p> “所有高中同學都會參加?”
“應該吧?!?p> “幫我定一張票?!?p> “干嘛?”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