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殿跑回來,王乾仍有些驚魂未定。雖害怕,但她也沒別的法子,只能祈禱那人沒注意自己的模樣。
不過……那人是什么身份?
正這樣想著,她又馬上逼自己忘記。陌生人罷了,有什么值得回憶的?
不一會兒,便到了午膳時間。因秦淑媛來了的緣故,她心情很好。
秦淑媛是母妃娘家的四哥的長女,長相溫婉大氣、談吐有方。
自己小時候隨母妃回娘家,秦家的其他姐妹都不敢和她玩,生怕惹上什么麻煩。用他們的話說就是:皇家的人能躲就躲,稍微得罪了,就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可秦淑媛不同,秦淑媛一點兒不怕!她主動親近王乾,對王乾格外的好。
又因為兩人同齡,彼此的共同話題總是很多,一來二去,兩人成了好姐妹。
此時,四月份的天氣。
秦淑媛穿了條藕粉色的裙子。
她一進門,就拉過王乾的手,柔聲問道:“乾兒,好久不見了,你過得好嗎?”
荊京端了一盤點心進來,擺在桌上,朝兩人笑著說:“殿下,奴婢做了些酸棗糕,殿下和秦姑娘嘗嘗。”
秦淑媛先拿起一塊棗糕,嘗了一口,酸地瞇了眼睛。
“京姨,你的手藝一點沒變,還是那么好。”
荊京看秦淑媛吃得開心,笑著說:“姑娘喜歡就好。”
王乾也拿了一塊,輕咬一口,也酸地瞇了眼睛,“京姨,我記得你上一次做酸棗糕,是三年前。幾年過去了,我嘗著這個,還是從前的口味。”
“奴婢記得,第一次做酸棗糕的時候,殿下饞嘴的很。殿下在晚上偷溜出來,吃了十多塊。肚子都撐壞了。”荊京說著說著笑出了聲。
“殿下那個時候才八歲。”
秦淑媛也捂著嘴,笑著說:“我倒是記得這回事。當時,給乾兒出主意的人,還是湄兒呢。做壞事的時候,就這個丫頭鬼主意最多!因為這個事兒,我們笑了乾兒好久呢。乾兒生湄兒的氣,楞是一個月沒和湄兒說上一句話!”
說完,秦淑媛嘆了一口氣,“還是小時候好啊,無憂無慮。”
王乾聽到王湄的名字,眼神暗了暗,刻意避開,“誰出的主意,我是不記得了。不過,二皇兄替我受了罰,我倒是現(xiàn)在還記著。”
提到大郜的二皇子,秦淑媛嘴角微微上揚。想起自己從小心心念念的人,秦淑媛的臉紅了幾分,可轉念一想,那人遠在離自己幾萬里的別國,臉上的笑頓時又掛不住了。
但……這又有什么辦法呢?!!
兩國起了沖突,君主為了避免戰(zhàn)爭,以人質作為交換便成了個上上策。誰讓自己的心上人出生低賤,生母只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可憐他才華橫溢!那樣的人,理應做大官!為百姓和國家造福萬代的啊!
“乾兒。”
秦淑媛握著王乾的手。“前幾天,我去看了姑姑。姑姑精神好了很多,話也多了。”王乾心里有些難過,自己明明身在京城,卻很少去看望母妃。
秦淑媛知道王乾很在意姑姑的事情,于是,又多說了些,“姑姑每日起床后,都會念上一會兒佛經。在佛祖面前許愿,更是每天都不能少。主持告訴我:‘梅妃娘娘自從來了這,就沒有吃過葷菜了。’姑姑倒是真的清心寡欲了。”
王乾眼睛紅了一圈。
母妃前幾年,不知為何,突然變了性。宮里好好的富貴生活不過,硬是要搬到五行山“養(yǎng)心”。說是“養(yǎng)心”,恐怕是打算在那兒待完下半輩子!
秦婉的子嗣不多,也就只生了自己一個女兒。
王乾心里慚愧,紅著眼睛說:“我過幾天去看望母妃。”
秦淑媛怕再說下去,惹得王乾更加傷心,忙轉移了話題:“乾兒,你整日待在宮里,人都要憋壞了!后天是我父親的生日,我今日可是專門來邀請你,你可不許不來!”
秦淑媛的父親是秦婉的胞弟,在家里的兄弟姐妹里,排行第四。
現(xiàn)在是刑部侍郎,在朝廷上,也算是“元老級”的人物。
王乾被秦淑媛逗笑了,“秦小姐盛情邀請,我哪里有不來的道理?就是今日沒來請我,我也要厚著臉皮去赴宴。”
兩人從小玩到大,話多到說不完。互相打鬧著,天色漸暗。
秦淑媛看天色有些晚了,怕自己這么久不回去,父親擔心。
秦淑媛忙向王乾告辭。
王乾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看不見秦淑媛的身影,才轉身進屋。荊京琢磨著: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殿下餓了嗎?奴婢這就去讓廚房準備晚飯。”
王乾搖了搖頭,“京姨,我心里悶得慌。晚飯待會兒再準備吧。你先幫我找一下,那只父皇賞給我的紫毫筆。我想練練字。”荊京只找了一會兒就找著了。“奴婢一直替殿下好好收著呢。這只筆可是好東西,千萬不能丟了。”
荊京向王乾遞了筆。
王乾接過,在宣紙上練起了字。“秦姑娘好久沒來了。奴婢今日見了她,打心眼里的高興。”她不理會,只專心寫字。“殿下長大了,姐妹們卻一個接一個的疏遠。秦姑娘實在是難得,殿下要好好珍惜。”
王乾停下筆,寫不出一個字了。
“京姨,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她們心里都嫉妒我,疏遠了我,也是應該。皇家的親情,實在是難得!”王乾苦笑。
荊京嘆了一口氣。郜王明面上對她那么好,百依百順,那些人怎么可能不眼紅?
有時,甚至連荊京已經都感到不解。天承帝對殿下這般好,引來眾嬪妃及大臣的不滿,處處被冷遇。這些擺在明面上的事,陛下怎么可能看不到?
何況梅妃娘娘不在殿下身邊,殿下在這偌大的宮中,連個依靠都沒有。從兒時的“鳳凰命”,在宮中嬪妃和皇子們聽來,如今也不過當個笑話聽聽。
一個沒有身邊母妃,而親生父親除了給點口頭上的賞賜,以表達對孤苦女兒的慰問,卻從不去看望她一眼的公主。她又有什么依靠,來得到皇后的貴命呢?
有時,她真想問問天承帝。你若是真心愛這位女兒,又何苦讓她受著這么多年的白眼,而視若無睹?更想問梅妃,把這么小的女兒丟在這“吞人不吐骨頭”的后宮,您忍心嗎?
想到這些,她紅了眼眶。
看著眼前這個,身材瘦小,眉目柔和,低頭認真書寫的小姑娘。
荊京背過臉,悄悄擦干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