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為何?”應皇子問。
“這樣太麻煩了。”皇妃道,“又是監工,又是戶長,這些人不干活,但也得給他們分糧食。而且還可能徇私舞弊,時間長了不行。”
“可不這樣的話,人再多了,如何管理?”應皇子道。
“人再多也不怕。”皇妃道,“新來的人,還照這個辦法來統一管理。就像王媽他們這些已經熟悉了地里情況的人,今年下來就可以給他們每家根據人口劃分一塊荒地,讓他們自行打理,從開荒到種植都交給他們。到時候所有的收成也都是他們的。——當然了,地只是交給他們種,但產權還是歸我們所有,他們每年也是要給我們交一部分租金的。到時候,你就不用親自下地忙活了,只負責全盤管理。”
應皇子不語,腦子里飛快的思索著。皇妃的這些話信息量太大,他得反復回味慢慢消化。
“這法子行。”老夫人道,“應兒若還是跟往常一樣混在人堆里干活,非但不會讓人敬服,還會讓他們生出輕慢之心。”
“還有一個就是,要告訴他們,只有他們地里的東西才是他們的,除此以外一概不能動。要不冬天來了,他們亂采亂伐,這里很快就會成了一片荒灘。”皇妃道。
這話提醒了應皇子,他連連點頭。“若沒有這片林子蓄水,這里很快便會跟山后無異。”
“對呀。”皇妃道,“所以你們就管看好這些就行。做個執法者。不需要親自參與勞動。”
張明兒甚至大麻花戲稱應皇子為屯主的時候,應皇子根本沒有一點感覺,只當這是個玩話。因為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成為什么,他想的只是種好地,讓跟著他的這些人能吃飽穿暖。張明兒送來人,他也只是想要能幫一個是一個,沒想過別的。可今天皇妃說的這番話,卻讓他隱隱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能正在步入一個新的階段,或許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見應皇子發愣,皇妃還以為他有什么想法,忙說道:“這也不是沒有辦法嘛,總要有人來管這些事嘛。”
應皇子點點頭,“就照冰兒說的做。”
“哦,對了,我屋里還得要兩個人。”皇妃道,“王媽只管做飯,喜珍在云兒那邊……”
“云兒說她用不著,讓喜珍回去了。”韶華說道。
“怎么會用不著呢?她一個人看著兩個孩子,還要給大麻花兄弟兩個做飯,怎么能忙得過來嘛。”皇妃道。
“還不是為了省那點飯食?”韶華道,“云兒也是上回被皇妃說到痛處,才舍得自己多吃一些。哪里就舍得給別人吃。”
“哎呦!這又不是剛來那年,用得著這樣嗎。”皇妃無奈道,又對應皇子說道,“還是給云兒他們多分一些吃的吧,要不就讓喜珍每天過來這邊吃飯,省得云兒每天為了這口吃的操心。”
“你看著辦吧。”應皇子說著出去了。
韶華這時才對皇妃說道:“皇妃可千萬別這樣做,要不云兒又該多心了。”
“多什么心啊?”皇妃不解。
“云兒那天才跟我說,她如今這樣什么也幫不上皇妃。大麻花又不長進,不像撒子哥那樣得力,能給皇子分擔。說他們這一家都沒用,只會吃閑飯。”韶華道。“皇妃你想她怎么還會再要皇妃的東西呢?”
“唉!窮人心多,富人話多。凈尋思些沒用的。”老夫人道。
“云兒這是看見給撒子分派了事情,卻沒給大麻花,所以跟你說閑話呢。”皇妃笑,“回頭讓皇子也給大麻花分派個事情不就行了。”
“那喜珍呢?”韶華問。
“那個孩子我看著挺機靈的,要是云兒還不要,就留在我們這邊洗洗涮涮。對了,還得尋摸一個針線好的,在屋里縫縫補補。”皇妃道。
“那,那我做什么?”韶華急道。
“你就在屋里陪著老夫人啊?”皇妃道。“哎,我說你們一個個是怎么回事啊?不讓你們干活就渾身難受是不是?”
韶華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怕皇妃用不著我們了。”
“你也跟著瞎尋思!”老夫人拍了一下韶華說道。“你們都是跟著應兒一起出來的,那是別人能比的嗎?!”
“是我瞎尋思,老夫人應該再多打我幾下。”韶華忙笑道。又問皇妃,“那皇妃以后做什么呀?”
“我嘛,”皇妃優雅的翹起二郎腿,一撩頭發說道,“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情嘍。”
就像應皇子所說的,朝廷剛派兵出征,戰爭尚未開打,百姓應該不至于流離失所,四處逃難。可架不住土匪四起,公然搶掠。瑞皇子為了一舉取勝,幾乎將所有兵力都派了出去。國力空虛,地方官懈怠不作為。使得土匪愈發猖狂。其中在九里橋附近,出了一個叫許萬勝的土匪。九里橋外都是農戶,也是這次納糧的重災區,守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不得半點鬼,家家戶戶都被搜刮的幾乎沒有隔夜之糧。私下里恨怨不絕。許萬勝便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乘機揭竿而起。此時農忙已過,農戶們閑著也是閑著,只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聚集起萬人之眾。聲勢浩大,要攻進朝歌,將不顧百姓死活的兒皇帝拉下馬。見許萬勝如此,其余地方的土匪也紛紛效仿,沒人入伙,他們就動手搶,先是搶男丁,后來發展到見人就搶。一時風聲鶴唳,百姓到處躲藏。可各地都是如此,他們又能躲到哪里去。這時傳出了鎮國公要帶兵討逆的消息,百姓為之歡呼,土匪們也消停了很多。可卻遲遲不見動靜,后來聽說是因為兵力不足,致使計劃失敗。此后,土匪們更加猖狂。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偏遠之地愈發厲害。集鎮雖沒有人造反,但流匪不斷,百姓不勝其擾,張明兒能送人出關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傳揚開來后,人們都來求他,想要出關避難。張明兒的要加從一個人五兩銀子漲到了十兩,來求他的人還是絡繹不絕。到了第二年,馬家屯已經有了兩千多人。此時皇子想不自稱屯主也不行了。蛇無頭不行。沒個首領,根本領導不了這些人。自此以后,人們遠遠地看見穿著長袍的應皇子過來,都會躬身施禮尊稱一聲“屯主。”
而皇妃呢,又恢復了在東府時穿著花衣裳,對鏡貼花黃的做派。甚至比在東府時還要有派。讓見到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仰慕。
見來的人多了,皇妃不由得萌生了建造商業街的想法。便跟應皇子商議:“反正田里一時也用不著這些人,不如趁這個時間蓋些商鋪。”
“蓋商鋪?在哪里?”應皇子問。
皇妃的想法是一過水渠正對著他們的房子直南直北修建一條街。因為他們所在的就是中心位置,是做商業街的最佳位置。可這樣一來,會占用很多農田,她知道應皇子肯定舍不得,便含混說道:“哪里都行嘛。可以讓人們可以有個買進賣出的地方。”
“哈,買進賣出?如今出去的糧食,和進來的雜貨都是由張明兒一手把控,別人誰能插得進手去?”大麻花頭一個說道。
“張明兒充其量只是倒買倒賣,可平時生活里需要的東西多了,他都能倒賣的來嘛?”皇妃道。
“有什么不能的?”應皇子問。
“比如,豆腐。”皇妃打蛇打七寸,知道這幾個男人饞豆腐饞的快要瘋了,可就算張明兒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豆腐運到這里來。便頭一個說道。“做豆腐的,還有做醬油醋,打鐵的,做衣服的,修理東西的,燒窯的,賣茶水的,賣早點的,釀酒的,開飯店的,做剪紙寫對聯的,……”
皇妃憑著印象一口氣說道。應皇子他們聽著都啞口無言。是呀,張明兒雖然一手把控了從集鎮到這里的商道,可是他把控不了手藝人身上的手藝啊!這些難民之中定然不乏有身懷技藝的,若是讓他們各展所長,那這里不就一下繁華起來了嗎?
“就靠這點地方能養活得了多少人?草灘遲早會開墾完,總會有人分不到地,那后面再來的人靠什么生活?不如趁著現在還未定型,及早規劃。讓會種地的種地,會做買賣的做買賣,這樣也算各盡其用嘛。不能只靠著這點地做文章嘛。”皇妃見應皇子他們被說動了,又進一步說道。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撒子看著應皇子道,“只靠著種地,最后肥的只有張明兒一個人。但若是做起買賣來,大家相互光顧,彼此都能得利。可是這些人一路逃難到此,只怕是早已身無分文,還拿什么來租商鋪,開買賣?”
“我們可以給他頭一年免租啊。”皇妃道,“他們要是能做的起來,我們就可以從第二年起跟他們收租金。若是還做不起來,我們可以酌情再給他們做些減免。只要這里能保持現在的人流量,他們的買賣就肯定能做的起來。”
“你們也不用擔心他們沒有錢開賣麥或者消費。這些人能舉家出來,給張明一個人十兩銀子,肯定都不會是窮人。都是已經變賣了所有家產。身上多少還是有些東西的。只不過來了這里我們所有供應都是免費,他們自然樂的享受。但是我們能給他們提供的只是最基本的溫飽,時間長了,他們肯定還會有別的需求,這就是商機。”
“到時候有手藝的,就在街上做買賣,有田地的,就種田,沒手藝的也沒田地,就可以養牛養羊,要不就給人做長工,除了包吃包住,還可以掙些工錢,讓他們也可以去消費,如此一來不就都有活干,供銷兩旺了嗎?”
“此事關系重大,還需從長計議。”應皇子思索半晌說道。
“那不如這幾天,讓撒子他們先去做個調查,看看這些人之中有沒有這些手藝人?”皇妃問應皇子,“不管到時候蓋不蓋商業街,起碼也可以做到心里有數。”
“嗯,這倒無妨。”應皇子道,“撒子你們明天私下里去問問,看看有手藝的人能有多少。”
皇妃就知道應皇子不會同意,私底下又跟撒子和大麻花說道:“你們兩個想不想做個一勞永逸的買賣?”
撒子笑,“皇妃就繞了我們兄弟兩個吧。皇子不同意的事情,我們是萬萬不敢做的。也不能做。”
“哎呀!這是好事,又不是讓你們害你們的皇子。”皇妃道。
“我們也知道是好事,可皇子不發話,這事就不能做。”撒子道。
“哎,你也問問皇妃究竟是什么事情嗎?要是能行的話,咱們可以一起說服皇子嗎。”大麻花心急道。
“蓋商業街是頭一件事。而且是關乎到這里未來的發展和布局的大事。要不以后人多了,房子也建起來了,田地也開出來了,那時候再要規劃可就難了,牽扯的人太多,就不是應皇子同不同意的問題了。這是頭一個。還有就是,來了這么多人,都是要住的。我們再有能力也不可能給這么多人提供住處,他們終究還是要自己蓋房子的。說是自己蓋房子,地是我們給的,材料也是白來的,還得有人幫著他們蓋。這不還等于是我們給他們的房子嗎?可白給了也沒人領情,他們還會私搭亂建,把這里弄得一片混亂。倒時候再想整治可就難了。”
皇妃說到這里看住撒子和大麻花,“這里是我們發現的,我們也在這里住了幾年了,這就是我們的家。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外來的人把我們的家占了還搞得亂七八糟吧?”
“那肯定不能!”大麻花按捺不住說道,“能給他們一口吃喝就不錯了,不能讓他們吃了蔥想蒜,啥都想干!”
“當初就不該讓張明兒往這里送人。”撒子道。“日后人越來越多,吃什么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