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靖王李暄出席萬鑒商會的拍賣集。
那宛如霽月清風般的身姿長立,哪怕只是待在偏角一隅,也無法讓人忽視。
“瞧見那邊的公子沒?氣度不凡,不像是個尋常做生意的。”有人忍不住低聲道。
“嗐,那不是燕國的靖王嗎?我可是見過畫像的。”
旁邊坐著的商賈道,瞧了瞧周遭投過去的目光,眸含譏諷。
“怕是今日的風頭,都給了這位靖王殿下。”
傅霆帶著人路過時,瞥了那方一眼,見到已經有人忍不住上去同李暄攀談了起來,便冷然收起了目光,繼續前行。
李暄對來人不拒,帶些清清冷冷的模樣,談吐自若。雖是話不多,但不會給人很無禮的感覺。
周遭觀望的眾人見傳聞中的靖王這么好說話,紛紛動了攀談的心思。畢竟……若是攀上了燕國的生意,那絕對是穩賺不賠。再說,這靖王也并非池中之物,若真入了他的眼,日后絕對有利無弊。
打著這樣的主意,幾家商賈大家的家主紛紛隱晦的對視一眼,不著痕跡的湊上去,順勢加入了攀談當中。
傅霆自入門的那一眼之后,目光就再也沒有向李暄那方看過。
宿星樓燈火輝煌,墻壁上貼金浮繪著湛藍的海神鮫人,有美貌舞女在池中做游戲舞,燈火交錯,明明暗暗之間,宛如人間仙境。
月朗星稀,海水潺潺的打在礁石上。
同樣昏暗的燭火映在落帳上,繡著白色的滕鳥紋被照在墻壁上。
張則端著一盞青瓷杯盅走進了宣儀殿,穩穩的將茶盞放在李弘承手邊。
“君上,禹城貢茶,給您煮的久,味道濃。”
李弘承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抬手端起茶盞呡了一口,放下之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手臂頓了一下,隨意問道。
“玉城那邊怎么樣了?”
張則仰著討喜的臉笑道——“聽聞靖王整日悶在府里作畫看書,連守城大人都沒見過。”
李弘承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抬手揮了揮。
張則得命躬身退下,出門和搭班的宮人換了職,一路遇人便淺笑著回應,走回了自己的宮室。
門被關上,一陣黑影掠過,一直淺笑的唇角微收,無人得知漆黑的屋中來過什么人。
夜鳥啼叫著飛過。
而宣儀殿內,發帶劃過空中,下一瞬李遺輕巧如貓一般的落了地。
從袖中抽出了一封封在細竹的密信無聲的遞在了李弘承手邊。
后者展開看了一眼,眼尾微挑,狹長的眼眸危險的瞇起了起來。
“周國的萬鑒商會……”捏著薄紙的手指猛地捏緊了,促使紙張發出了脆弱的撕破聲。李弘承卻絲毫不在意,冷笑。
“原來一聲不響的,是跑去了周國。”
殿內燭火搖曳,映著李弘承陰冷的眼眸。
“既然走了,那就不要回來了。”他輕聲道了句,在深夜中,猶如毒蛇吐信。
“是。”李遺應聲。
李弘承并沒有讓他退下,緩緩起身,繡著滕鳥紋的錦袍落了地,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宛如展翅而飛。行至同人一般高度的金銅燈盞前,薄薄的紙箋被送進了燭火之中。
盯著火苗舔舐的燕王突然低沉的開口道。
“你覺得,張則如何?”
李遺頓了頓,給了一個十分中肯的回答——“張平的養子,年歲尚輕,根底清白,性子機靈。”
“他會背叛孤嗎?”李弘承問道。
李遺頭也不抬的利落回道——“屬下這就派人暗中盯著。”
聞言李弘承輕側眸盯著李遺垂眸的樣子,良久才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未動,李遺也絲毫不動,他這才收回了目光,抬腳回到案后。
“但愿,只是孤多疑。”
夜色籠罩大地間,燭火一直燃到了天際破曉。
燕國靖王突然身處周國萬鑒商會的拍賣集上,這個消息一下子被各國細作用飛鴿傳書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個遍。
不由的個別幾個小國之間接頭密談,猜測這是不是燕周交好的征兆。
雖說現在看起來還是四國鼎立之象,但遼國單于年幼,趙國國君毫無動作,周國被一個傅家掏空。
只有燕國兵糧充沛,又逢李弘承徹底掌權,君儀本就是前朝朱天子的都城,當下內外無患之際,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如果說兵強馬壯的燕國這個時候沒點什么想法,恐怕他們自己都不信。
蘇柒一覺醒來,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房門被人輕輕叩了叩——“寧姐姐,你醒了嗎?”
是傅昭昭的聲音。
蘇柒動了動手指,微微發愣。身上乏力的很,但胸口那種悸痛感已經沒有了,乏力只是寸斷解藥的后遺癥罷了。那也恰恰說明……
——昨晚不是夢。
——李暄也確實來過。
“寧姐姐?”傅昭昭得不到回應,又輕輕的扣了扣門。
“下人說青岸有大魚擱淺了,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蘇柒動了動唇,發出了一聲微弱干澀的聲響,門外的人并沒有聽到。傅昭昭等了許久沒有聽到蘇柒的回應,想到昨日傅霆說蘇柒會大好的,也許是自己來的太早了?
“姐姐?那姐姐休息,我自己去看一看,回來說給姐姐聽!”
傅昭昭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本想起身的蘇柒身子微微一頓,便緩緩卸了勁,聽著門外歡快的腳步聲走遠,便沒有再出聲。
正值傅霆負手行來,在蘇柒院門處遠遠的看到傅昭昭的背影,腳下微頓,卻也沒有多想,轉身入了院中。
“阿寧。”
傅霆只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門,便命侍女推門進去,自己避嫌的站在了外廳。
“可是醒了?”
蘇柒輕輕的應了一聲,徹底沒了乏意,便起了身。
片刻之后,侍女撩開珠簾,扶著蘇柒走出了內室。
傅霆聞聲望去,明明只是一襲白衣,氣色也并非是好的,但蘇柒的樣貌,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鮮明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感覺如何?”
“好多了。”蘇柒抿唇,緩緩眨了眨眼眸,意有所指——“多謝。”
這一聲謝,讓傅霆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不語,蘇柒也不再說話。
直到方厭從院外走來,看著兩人大眼對小眼的,臉上笑意一頓,站在原地試探的喊了一聲——“公子。”
傅霆未動,但顯然已經料到了方厭接下來的話。
“靖王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