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圍已過去半年有余,江玄瑾也已葬入了皇陵。那日放流矢的幾名刺客已抓到一番嚴刑逼供就有受不住的吐露主謀。
是朝堂中所謂的“保皇黨”,主張廢朝華夫人擁立太上皇復辟的黨羽。保皇黨組織了一場刺殺,目標自然是她朝華夫人,只是沒料到死的卻是太上皇。元相宜想,多可笑,連太上皇自己都沒有這個想法,他的“黨羽”卻喧賓奪主連宮變都理由都想好了。
她悟了,懷柔政策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會助長那群吃飽了沒事干的飯桶的囂張氣焰,雷厲風行才是正確方式。于是,開始翻箱倒柜找被江玄瑾藏起來的半塊虎符。
卻是無意間在床底下摸出來幾個紙團兒,展開一看,是江玄瑾在南疆時寫給她的信。
“阿阮,若是你,你會怎么選?”
“哪會那么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那就好。我也不會。”
我也不會……
我也不會像太宗皇帝那樣,讓你舍命救我,再予你身后哀榮。
阿阮,我會做你的后盾。
像月曦夫人救太宗一樣,我也會舍命救你。
不求死后哀榮,但愿你能安好。
她拿到了參與此次宮變都名單,以謀反的罪名又殺出了血雨腥風。
起先,她以為看到這副血流成河的場面心里會寬慰許多。可真正看到了卻是毫無波瀾的,也許是多年殺伐內心早已麻木……
回身,吐了個透徹。
御醫診脈,她又有喜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這回是個女兒。
陵兒近來不知緣由對她的態度總有些怪怪的,不過他來看了妹妹倒是很高興。她給女兒取名江阮阮,因為這世上會一臉無奈喚她阿阮的人已經不在了,不如把這名字給孩子用。江阮阮沒有辜負這個名字,長得軟軟甜甜很是可愛。
直到阮阮死得那一天前。
阮阮的死,是個意外。
五歲的阮阮很是淘氣,仗著人小身子靈活宮里頭乳母婢子們都抓不住她,稍不注意就沒人了。平日里池水之類能想到的危險的地方都有金鑾衛巡邏,元相宜想著是沒什么意外的。可萬萬沒料到,她漏算了一處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阮阮會跑到望秋臺去玩,等金鑾衛找到她時,蛇毒已侵入五臟六腑,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回來了。
阮阮的一方小墳臥在驪山居院,她算是夭折,不能入皇陵,便在宮中與元相宜為伴了。
這些年陵兒一直問她何時還政與朝,她卻覺著陵兒的行事實在太稚嫩了些還需她在前引導歷練。
若說還政之事是元相宜與江重陵矛盾的導火索,那么江阮阮的死就是徹底點燃了這根導火索。
“母妃說得半點沒有錯,你就是個災星!你賜死寡人的母妃,逼死皇祖母,害死寡人的父皇,還克死了阮阮。”
時至今日,元相宜才終于明白,陵兒不同她親近的緣由了。不是什么叛逆,也不是少年的羞澀,只是他眼中的母妃,只有一個武蔻青罷了。
民間那首童謠傳了六年。
“朝華朝華,牝雞司晨……”
保皇黨與聽政黨又爭執起來了,不同的是,如今保皇黨的領袖是個野心勃勃的少年天子。
當年江玄瑾,也是這樣意氣風發,從貞太妃手中奪回權力的吧。
次日,奉天帝臨朝,決意迎娶少時一面之緣邂逅南疆大祭司祁良玉。
元相宜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掀了簾子,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江重陵面色無波無瀾,眼底嘲弄似的看她——母后你言事事以寡人為先,如今看來寡人也不過是你手中奪權攝政的工具。
元相宜被那目光刺痛,后退半步,待文武百官與江重陵退朝在龍椅旁嘔出一口血來。
是夜,江重陵在驪山居院跪了一宿,大有她不應便不歸之勢。他一跪,保皇黨便跟著跪。驪山居院門前烏泱泱跪倒一大片人,依照品階自驪山居院院門排到了四海潮升閣角門。
四海潮升閣,自古帝王之居所,她雖攝政十二載卻從未嘗想過踏足其中。
隱藏在暗處的金鑾衛請她示意,她猶豫良久,擺手。
其實就憑著江重陵的三腳貓本事,是遠斗不過她的,可一個母親怎么會與她的兒子爭搶呢。何況她是真的倦了……
他要權力,給他吧。
他要娶南疆的女人,隨他吧。
時隔多年,她又來到了望秋臺。她想,你留給我的那只糯米雞,看來是吃不完了。不過無妨,我們又可以一起做新的糯米雞吃了。
午夜,江重陵親衛包圍驪山居院。
奉天六年,帝迎娶南疆大岐祭司,親政朝堂。朝華夫人身子抱恙,還政于朝,退居望秋臺靜養。
奉天七年春末,海棠花落時節,朝華夫人暴斃望秋臺,時年三十五歲。舉國大喪。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