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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茶輕語且清思

第十八章 父親

傾茶輕語且清思 西番戀司令 5321 2025-07-23 17:07:42

  顧諾冰拉開廚房門,帶著一身未散的冰冷煙草氣息回到餐廳。喧鬧似乎在他踏入的瞬間凝滯了一瞬,親戚們的交談聲低了下去,眼神或好奇或擔憂地在他和顧諾玉之間逡巡。顧諾玉已經坐回了她的“專座”,就在父親顧曉東旁邊,位置緊挨著母親。她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餐桌布的花邊,餐巾紙被她捏成了一團,剛才廚房里那點被戳穿的倨傲和哥哥那冰冷眼神帶來的沖擊,顯然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讓她此刻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仿佛強撐著一絲被打破的鎮定。

  顧諾冰恍若未覺地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坐下。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拿起了筷子,目光低垂,仿佛專注于面前那盤清淡的炒白菜。空氣中的尷尬和探究,沉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咳…”二叔顧曉晨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臉上堆起慣有的和事佬笑容,轉向顧諾冰,語氣帶著長輩特有的關切,卻更像是在沒話找話,“諾冰啊,”他頓了頓,像是斟酌著用詞,“現在畢業了,肯定是回來在國內發展了吧?在H市那邊……具體是做什么呢?穩定下來就好,穩定下來就好啊!”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一直低著頭,幾乎要將那片無辜的白菜戳出洞來的顧諾冰,終于緩慢地抬起了眼。他的目光掠過顧曉晨堆笑的臉,平靜無波,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種穿透表象的疲憊和了然。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像在廚房那樣沉默以對時,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字句清晰,落在安靜的餐廳里如同金玉相擊:

  “我現在在H市,開了個心理診所。”

  話音落下,幾秒鐘的絕對死寂。

  隨即,像沸水滴入滾油。

  “哦?心理診所?”“心理醫生嗎?”“哇,這個行業現在好像挺吃香的……”“那不錯啊,專業人士!”親戚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語氣帶著驚訝、探究和一絲努力活躍氣氛的恭維。吳秀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一種“總算有點能拿出手”的急切代替了之前的尷尬,她連忙接話:“對對對!你看,我家諾冰也……”

  就在“出息”兩個字即將脫口而出的前一秒——

  一直僵坐在座位上,臉色變幻的顧諾玉,仿佛被這句介紹和母親即將出口的“褒獎”徹底點燃了那根緊繃的神經。長久以來積蓄的對這個“失敗”哥哥的輕蔑,被他方才廚房警告激起的惱羞成怒,以及一種強烈的不甘——憑什么他也能“人模狗樣”地回來?憑什么他能輕描淡寫地說出聽起來像回事的“心理診所”?

  所有的怨毒和不屑,瞬間沖垮了她強裝的平靜。她幾乎是尖利地,帶著一種刻意要撕破所有偽裝的刻薄,搶在母親前頭,嗤笑出聲,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地壓過了所有議論:

  “呵!‘開了個心理診所’?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說得那么冠冕堂皇——”她故意拉長了語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臉上那點殘余的不安已被濃濃的譏誚取代,“還不是靠老爸給你的錢開的!裝什么事業有成!”

  “嘩——”

  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餐廳里瞬間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時間仿佛被凍結。

  之前還議論紛紛的親戚們表情僵在臉上,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大伯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表嬸剛夾起的菜懸在嘴邊;連最聒噪的小表弟也仿佛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縮回了要搶雞腿的手,困惑地看著大人們。

  空氣凝結成膠質,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一種極度尷尬、難堪到令人腳趾摳地的死寂,彌漫開來。沒人敢接話,沒人敢去看顧諾冰,也沒人敢去看顧曉東和吳秀泉瞬間鐵青的臉色。視線飄忽不定,仿佛餐廳精美的吊燈、墻上的裝飾畫、桌布的花紋都成了此刻最值得研究的藝術品。桌上豐盛的菜肴,也仿佛失去了所有顏色和溫度,只剩下冰冷和粘膩。

  吳秀泉那句被打斷的“出息”硬生生卡在喉嚨里,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她猛地瞪向顧諾玉,嘴唇哆嗦著,似乎想厲聲斥責,卻因為極度憤怒和羞愧,一時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下意識地去抓女兒的胳膊,想把她拽住,更想捂住她的嘴。

  顧曉東眉頭死死擰成一個“川”字,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緊了拳,眼神冰冷地掃過顧諾玉,探究、審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被冒犯后的慍怒——

  顧諾冰握著筷子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微微顫抖。那片可憐的炒白菜終究沒被送入口中。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

  顧諾冰猛地站了起來!

  動作幅度很大,椅子腿與地板發出刺耳的“滋啦——”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驚心動魄。

  巨大的暴怒像火山熔巖在他眼底翻涌,卻又被一層極度冰冷的寒霜強行壓制。他整個人仿佛被一層肉眼可見的低氣壓籠罩,眼神像淬了冰的利刃,直刺顧諾玉那張寫滿刻薄和得意的臉。顧諾玉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和駭人的眼神震得下意識往后一縮,臉上那點虛假的從容得意瞬間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絲被嚇到的蒼白。

  他緊緊咬著后槽牙,下顎線條繃得像鋼筋。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在極力控制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

  然后,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怒不可遏地爆發或直接拂袖而去時,他極其突兀地停住了。

  他做了一個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動作——他伸手,極其迅捷地從口袋里掏出了煙盒和打火機。金屬打火機蓋被他拇指粗暴地彈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啪!”

  清脆的火機聲響!幽藍色的火苗竄起。

  顧諾冰旁若無人地低頭,點燃了煙卷。深吸一口。繚繞的煙霧升騰起來,遮住了他眼底最鋒利的寒芒,也稍稍模糊了他鐵青的面容。這動作是如此的不合時宜,如此的粗魯,如此地無視餐桌禮儀和在場所有人,卻又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壓抑和冰冷的決絕。

  “諾冰!”吳秀泉終于找回了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嚴厲,“像什么樣子!把煙放下!諾玉!你給我閉嘴!你怎么和你哥說話的”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地對小女兒吼著,同時伸手用力去拉旁邊僵硬如雕塑的顧諾玉,試圖將她拽起來離席。

  “是啊是啊,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伯終于找回了語言,試圖和稀泥,但聲音干澀無力。

  “在飯桌上抽煙多不好,要抽去陽臺嘛……”表嬸也小聲地提醒,帶著世俗的偏見。但此刻誰還在意一支煙呢?所有人都被這對兄妹當眾撕破臉皮的沖突,以及顧諾玉那句炸翻天的揭短驚呆了。

  顧諾玉被母親拉扯著,沒有反抗,臉上殘留著驚悸和一點茫然。在眾人各種復雜目光的包裹下,在母親氣急敗壞的拖拽下,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捅了多大的馬蜂窩。她看向哥哥,煙霧后的顧諾冰眼神冰寒刺骨,像看一個陌生人。一絲后悔和更大的慌亂終于浮上她的臉龐。廚房里那種被看穿的刺痛感,再次尖銳地席卷而來。她下意識地環抱住被母親緊抓的手臂,身體微微蜷縮,想往母親懷里藏,卻又倔強地不肯完全低下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其狼狽又硬撐的姿態。廚房冰箱頂上的冷白燈光透過門縫斜斜打在她臉上,此刻終于讓她看上去不再只是一個刻薄的勝利者,而更像一個張牙舞爪之后闖下大禍、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害怕的孩子。

  顧諾冰緩緩吐出一口濃煙,隔著扭曲盤旋的煙霧,最后看了一眼臉色陰沉如水的父親顧曉東

  他沒有回應母親的呼喊,沒有再看顧諾玉一眼,甚至沒理會大伯和表嬸的話。他只是夾著那支兀自燃燒的香煙,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所有親戚尷尬又震驚的目光洗禮下,像一道裹著硝煙和寒氣的影子,轉身,徑直走向了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初冬的夜風帶著清冽,但比起餐廳里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粘膩尷尬,反而有種別樣的清醒。顧諾冰背對著客廳的喧囂,指尖的香煙只剩下一小截灰白的煙柱,在微弱的火星中將熄未熄。身后的腳步聲沉穩而熟悉,是父親。他不用回頭也知道。

  顧曉東走到兒子身邊,高大的身影與他并排靠在冰冷的陽臺欄桿上,沒有立刻開口。沉默在父子間流淌了幾秒,只有樓下偶爾駛過的車聲和遠處模糊的市聲作為背景音。最終,還是父親先打破了這份靜默。

  “兒子…”顧曉東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少了商場上的圓融,多了幾分罕見的、屬于父親的溫和。他側過頭,看向兒子在昏昧光影下冷硬的側臉輪廓,“今天回來這頓飯,難為你了。”這句話來得直接,沒有鋪墊,沒有轉圜,是純粹的體諒。

  顧諾冰捏著煙蒂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顧曉東的目光移向遠方閃爍的霓虹,繼續道:“你妹妹……是被我們慣得不像樣了。”他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沒有埋怨,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愧疚,“特別是你媽,太順著她。她現在說話做事沒輕沒重,不尊重人,今天讓你這么難堪…是爸沒教好她。”他的語氣很認真,清晰地劃定了女兒的錯誤,并承擔了責任。“對不起,兒子。”最后這句道歉,清晰又低沉地送入顧諾冰耳中。

  這句話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頭,在顧諾冰心中激起了一圈久違的漣漪。他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他沒說話,只是把那根快要燃盡的煙用力摁滅在陽臺的煙灰缸里,發出微弱的“嘶”聲。

  顧曉東似乎也并不強求兒子的回應,話鋒自然地轉到了另一個方向,帶著一絲回憶的感慨和顯而易見的欣慰:“不過,”他拍了拍冰涼的欄桿,“看到你回來,看到你現在…爸真的很高興。當年你從日本回來,說不想再依賴家里,要自己闖,開那個診所。爸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想靠自己站起來。爸給你那五十萬,不是圖你什么回報。爸就是…就是想支持我兒子走自己想走的路。一個當爹的心。”他側過臉,努力想看清兒子低垂的表情,聲音更柔和了些,“現在看來,你自己做到了,做得很好。爸心里…很替你驕傲。”“驕傲”兩個字,他吐得很慢,很重,像某種珍貴的信物,被他珍重地捧了出來。

  顧諾冰終于抬起頭。夜風撩起他額前的碎發,他看向身邊的父親——那個曾經在他記憶中總是帶著嚴厲甚至有些疏離的男人。此刻在夜色里,父親的臉龐被柔和的光線模糊了些棱角,眼神中有一種他很少見到的誠懇和一種深切的疲憊。餐廳里妹妹的尖刻言辭帶來的尖銳疼痛,在這份沉甸甸的道歉和毫不遮掩的認可面前,似乎正在被一點點撫平。他能感受到父親話語里的真意,不帶任何算計或交換條件。這恰恰觸動了他內心最深處渴望被認可的那根弦。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這份巨大的情感沖擊。然后,他伸手,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動作鄭重地遞到父親面前。

  “爸,”他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清晰,“這卡里是五十萬。您當初借我的。我現在…能還給您了。”他沒有提利息,沒有強調能力,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語氣里帶著一種完成承諾后的釋然和坦然面對過去的勇氣。

  顧曉東看著他手中的卡,又抬眼看著兒子那雙在夜色里熠熠生輝、坦坦蕩蕩的眼睛。他沒有立刻推開,看了幾秒,眼中似乎有水光一閃而過。他抬起手,輕輕地、用那雙寬厚粗糙的手掌,包住了兒子拿著卡的手。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帶著歲月打磨的痕跡。

  他微笑著,那笑容不再是商場上的客套,而是純粹屬于父親的慈和:“傻兒子。”他語氣帶著嗔怪,卻全是暖意,“爸給你的錢,就是給你的。看到你現在能憑本事在H市扎下根,比給爸多少錢都強!都讓爸高興!這說明你真的長大了,出息了!”

  顧諾冰低頭看著父親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感受著那久違的、屬于父親的堅實溫度。冰封多年的心墻,似乎在無聲地融化。他低低地、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輕輕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但沒有把卡收回。那卡依舊固執地躺在兩人之間的欄桿上,這已經不是債務,而是他對自己心路歷程的一個交代。

  顧曉東沒有去拿那張卡。他把目光投向更深的夜色,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聲音帶著一種卸下重擔后的輕松,同時也流露出一絲深埋于心的疲憊和遲來的反思:

  “其實這幾年…”他微微瞇起眼,像是在透過時光看向過去,“爸常常在想,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對你的要求太過了?”他側過頭,真誠地看著顧諾冰,“我太想讓你成才了,太著急,眼睛就死盯著成績單上的數字,忽略了其他的。總覺得考不好就是不上進……現在想想,太偏執了。我的方式錯了,太粗暴,動不動就罵,有時候還動手……”他搖搖頭,語氣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自責和對兒子的心疼,“我這個當爹的啊……也是糊涂。那時候就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老黃歷,覺得天經地義。現在才明白……”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歷盡世事后的滄桑和一種近乎笨拙的坦誠:“說到底,爸也是……第一次當父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除了罵和打,還能怎么教。不懂得,怎么好好地去教育自己的兒子。光顧著按自己的模子去套你……讓你受委屈了。真的……兒子,爸對不起你。”

  這番話沒有任何修飾,沒有推卸責任,是純粹的、沉重的反省和對兒子過往痛苦的正面承認。

  最后那句“對不起”,像滾燙的烙鐵,燙在顧諾冰的心上。多年積壓的委屈、不被理解的孤獨、被否定價值的痛苦……隨著父親這遲來的、無比鄭重的道歉,如同找到了缺口,猛烈地翻涌上來。他猛地別過臉,不想讓父親看到自己瞬間洶涌的情緒,喉頭哽得發痛。

  寒風吹過,卷起一點塵埃。

  再開口時,顧諾冰的聲音已經竭力維持平靜,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微顫:“爸……都過去了。”

  簡單的幾個字,像某種沉重的宣告,也像某種冰河初融的許可。

  顧曉東轉過頭,看著兒子在冷風中顯得異常孤峭卻又無比堅韌的側影。他伸出手,這一次,不是拍肩,而是帶著沉甸甸的父愛,無比厚實、無比有力地,再次握住了兒子冰涼的手背。“嗯,都過去了。”他低聲重復,語氣篤定,帶著承諾“以后我們父子一起努力……”

  顧諾冰沒有抽回手,也沒有說話,只是任憑父親溫熱的大手緊緊包裹著自己微涼的手。那久違的、屬于父親的、能夠遮風擋雨的暖意,正透過相貼的皮膚,一絲一縷地滲透進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仿佛冰封多年的土地,終于感受到了久違的暖陽。

  夜色深沉,父子倆并肩靠在陽臺欄桿上。樓下那輛象征著顧諾冰獨立起點的保時捷,靜靜地沐浴在街燈柔和的光芒里。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星河墜落,無聲地見證著這方小小的陽臺上,一對父子之間遲來卻終于開始流淌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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