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輛保時捷,要不要我給你報銷一點啊?”顧諾冰感受著父親手掌傳來的那份久違且真實的暖意,心中沉甸甸的冰塊終于被徹底融化。他看著顧曉東關切的臉,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個帶著釋然和自信的弧度,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謝了,老爸,真不用了!”他語氣輕松,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他轉而說道:“爸,外邊冷。我們回去吧,菜都要涼了。”他率先挪動腳步,自然地攬了一下父親的肩膀,帶著他一同轉身,推開通往溫暖客廳的玻璃門。
餐廳里,氣氛在他們離開后顯得格外安靜,每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目光忍不住瞟向陽臺的方向。當顧諾冰和顧曉東并肩重新出現在門口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顧諾冰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平靜和輕松,以及顧曉東溫和甚至帶有幾分釋然的表情,像一道無聲的宣告,驅散了之前彌漫的緊張和尷尬。
“來來來,諾冰,快坐下!菜給你熱著呢!”吳秀泉第一個站起來,聲音里充滿了如釋重負的喜悅和心疼,趕忙把兒子拉回座位。剛才兒子在陽臺和丈夫的低語她聽不真切,但此刻看到父子倆之間那種明顯緩和甚至透著幾分默契的氣場,懸著的心終于放下,臉上的笑容也重新生動起來。
幾乎是同時,幾位長輩也紛紛開口,他們的聲音充滿了善意和理解,努力化解著之前的難堪:“哎呀,諾冰回來就好!”大伯端起酒杯,臉上堆滿了笑容,“剛才你妹妹那是……,你別往心里去啊!”“就是就是!”另一位表嬸附和著,語氣極其真誠地解釋,“當父母的,誰看到孩子創業起步困難,能不搭把手?給點啟動資金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這怎么能算是靠家里?這叫支持!是親情的支持!”“沒錯!現在年輕人創業多難啊!家里能幫襯點那是福氣!”又一個聲音響起,“關鍵是諾冰他自己爭氣啊!你看現在,有事業,有本事!這才是硬道理!別聽你妹那不懂事的瞎嚷嚷!”這些話語,雖然多少帶著些事后諸葛亮的意思,試圖將早前的沖突粉飾太平,但此刻它們傳遞出的核心訊息是清晰而一致的:沒人看不起他花父親的錢創業起步,那不過是人之常情;真正重要的是他靠自己的努力站穩了腳跟。這種集體的、發自內心的認可,雖不無圓滑,卻實實在在地在心理層面給予了顧諾冰巨大的支持和肯定。
顧諾冰坐回自己的位置,對長輩們微微點頭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眼神坦然。“吃菜吃菜!都別愣著了!”顧曉東在主位坐下,朗聲招呼,聲音洪亮又中氣十足,完全恢復了家主的從容和熱情,“諾冰啊,嘗嘗你媽特意燉了幾個小時的湯!知道你從小愛喝!”他主動拿起湯勺,親手盛了滿滿一碗飄著香氣、點綴著翠綠蔥花的濃湯,放在了顧諾冰面前。這個動作無聲勝有聲。
“謝謝爸。”顧諾冰拿起勺子,低頭喝了一口。濃湯溫熱,一路暖到胃里,也熨帖到心底。餐桌上的氣氛終于徹底松弛下來,重新被喧鬧的談笑聲、碗碟的碰撞聲、長輩的關懷叮囑所填滿。那些不愉快的片段,仿佛只是席間一段突兀的小插曲,被新的暖流沖刷殆盡。
顧諾玉低著頭,小口地吃著母親給她夾的菜,全程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偶爾會飛快地瞥一眼對面的哥哥,眼神里復雜難辨——有殘留的別扭、被訓斥后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困惑,似乎無法理解那個在她印象中“失敗”的哥哥,如何能讓場面在瞬間發生如此巨大的逆轉,并輕易贏得所有人的認同。她也聽到了親戚們七嘴八舌“合理化”父親資助創業的議論,這讓她心底那句一直堅定的“無能”指控,第一次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而顧諾冰,則平靜地吃著飯。他看著眼前重歸和諧的景象,聽著母親溫柔地催促父親少吃點油膩,感受著父親偶爾投來的滿意目光——那目光里不再有精明的算計,而是純粹的、父親看到兒子出息后的欣慰。他也注意到了妹妹的沉默和探究的目光,心中卻意外地沒有太多波瀾。
好的,這個新聞插入得非常及時,瞬間將家庭內部的小風波推向一個更廣闊、更危險的背景,同時埋下巨大的懸念。下面是這個情節的延續,聚焦于顧諾冰的反應,將情感張力提升到新的高度:
和諧溫暖的晚餐進行到一半,餐廳墻壁巨大液晶電視上正在播放著某個熱播綜藝節目喧鬧的背景音。就在大家重新沉浸于美食和交談時,節目突然被切入緊急新聞播報的片頭音效——低沉、急促而富有穿透力!
瞬間,所有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大家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屏幕。
新聞主播神情嚴肅,清晰而冰冷的字句從揚聲器里傳出:“今日蘇城警方通報:備受社會關注的H市特大惡性系列殺人案件取得重大突破!犯罪嫌疑人Y某已于今日凌晨在蘇城落網!目前,Y某已被押解至我市,關押于蘇城虎丘監獄!詳細案情警方將擇日公布,呼吁市民……”
“啪嗒!”“哐啷!”
幾雙筷子脫手掉落在碗碟上。好幾張椅子猛地向后蹭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整個餐廳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只有電視里播音員冷硬的聲音還在回蕩:“……該犯罪嫌疑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初步調查顯示,其與近期發生在H市及其周邊區域的多起惡性殺人案件有關……”
死寂僅僅維持了不到三秒,隨即被更大的驚恐和議論聲浪淹沒!
“天啊!抓到了!終于抓到了!”二嬸猛地捂住胸口,臉色煞白,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嚇死人了……這些天我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出門!”“對對對!聽說太嚇人了!”另一位遠房親戚立刻接話,聲音激動得有些變調,“前前后后…殺了得有十幾個女的吧?好像是……十三個?太作孽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餐巾,指節發白。
“簡直是惡魔!”大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臉上的震驚迅速轉為憤怒,“這種人槍斃一百回都不夠!”“我聽說是這樣的!”年輕的表弟見氣氛被引爆,急于分享他掌握的信息,聲音壓過了其他人的議論,顯得格外突出,“警察能這么快抓到他,好像是因為他這次綁架錯了人!綁了那個超級有錢的天成集團董事長的千金——夏思穎!結果捅了天大簍子,整個江南都在找他,這才給按住的!”
“哦哦!原來是這樣!”“夏家的小姐啊?那可是不得了!”“難怪這么快!不然誰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呢……”
親戚們被這爆炸性的新聞和內部消息刺激得七嘴八舌,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先前所有關于顧諾冰兄妹的爭執、診所的資金來源,仿佛都被這則突如其來的、關于真正惡魔落網的新聞瞬間沖散了。餐桌上是全然的驚恐、慶幸以及對那個代號“Y某”的滔天恨意和好奇。
吳秀泉也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老天保佑,抓住了就好!抓住了就好!”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顧諾玉,忍不住伸手把她往自己身邊攬了攬,仿佛女兒也處于危險之中。
顧曉東作為主人家,皺了皺眉頭,清了清嗓子,試圖控制一下這已經偏題太遠的討論氣氛:“好了好了,事情過去了就好。大家安心吃飯吧。”然而,他的聲音被淹沒在親戚們后怕的喧嘩里。
就在這時——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猛地劃破了餐廳里重新嘈雜起來的議論聲!這鈴聲如此突兀、如此尖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顧諾冰如同受驚般猛地一顫,動作僵硬地從西褲口袋中掏出他那只最新款的手機。屏幕刺眼地亮著,顯示是一個來自蘇城的陌生號碼。
他眉頭緊鎖,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這個時間點,陌生的蘇城號碼……會是誰?他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餐廳里的聲音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連還在小聲議論著兇案的親戚們都下意識地屏息凝神。
“喂?你好。”顧諾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努力保持著專業性的平穩。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沉穩冷靜,甚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嚴肅聲音:“喂,是顧諾冰,顧先生嗎?”
“我是。你是哪位?”顧諾冰握著手機的指節繃緊了。他心頭那不祥的預感在迅速擴大,目光下意識地瞟過電視屏幕,那個已經被切換走的新聞畫面似乎還在他眼前晃動。
“這里是蘇城公安局刑事偵查支隊。”男人的聲音清晰、低沉,帶著一種國家機器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威感,“我姓張,張立濤。”
“蘇城……公安局?”顧諾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墜入冰窟。他重復了一遍,聲音里的驚訝和那掩飾不住的細微緊張,清晰地傳遍了突然變得異常安靜的餐廳。飯桌上所有的咀嚼聲、低語聲瞬間徹底消失了!一雙雙眼睛帶著驚訝、困惑和莫名的緊張,齊刷刷地聚焦在顧諾冰和他手中的電話上。吳秀泉臉上的輕松消失得無影無蹤,擔憂地緊盯著兒子。
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單刀直入地切入正題:“是這樣子的,顧先生。我們這邊剛剛收押了一個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這個“剛剛收押”,配合著之前電視里的新聞,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能立刻猜到是在指誰!“我們確實已經掌握了指向他的、大量的、確鑿的犯罪證據鏈條。”張警官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敘述案卷事實,“但是……一個關鍵環節遇到了困難:我們目前還無法找到所有受害者的遺體位置。”
張警官的話沒有停頓,繼續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也隱隱約約傳入了屏息凝神的親戚們耳中:“這個系列案件,最初發案地和主要調查責任歸屬都是在H市。我們蘇城這邊是協助羈押和深挖余罪。在溝通案情時,H市刑偵支隊的負責警官特別向我們推薦了你,說你之前作為他們的外聘心理專家,深度參與過這起案件的早期評估工作,對該案的心理側寫和嫌疑人特征有非常深入、專業的見解,協助他們突破了不少關鍵點。他們對你印象非常深刻。”
顧諾冰的額角已經滲出了冷汗。他站在餐廳的光暈下,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冰冷漆黑的審訊室,所有的燈光都打在他身上。
張警官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官方請求,同時蘊含著一種緊迫感:“恰好我們了解到你本人目前就在蘇城(這點大概是調查過他之前的行程或通過其他途徑得知),時間上也非常符合。所以……”張警官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正式發出邀請,“我們就想著,顧先生,能否請你抽時間,盡快來我們局里一趟?想借助你的專業洞察力,在現有證據基礎上,幫助我們…試試看能否定位到那些重要的地點,給受害者家屬一個最終的交代,也讓整個案件能夠徹底結案。”
“噗通!”
不知是哪個親戚緊張得連人帶椅子晃了一下。
整個餐廳的空氣徹底凝固了,只剩下冰箱運作的低沉嗡嗡聲,以及電話那頭張警官清晰沉穩的說話聲尾音。
顧諾玉原本帶著輕蔑和疑慮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極度的震驚!她死死盯著顧諾冰,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哥哥——心理專家?深度參與特大殺人案?協助警方定位……受害者的遺體?!
顧曉東的眼神變得極其復雜,從最初的驚訝,迅速閃過擔憂,又夾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關心。
吳秀泉則是瞬間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要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丈夫的胳膊,指甲幾乎要陷進肉里。“遺體……定位……”她腦海里只剩下這個恐怖的詞匯和剛才電視里說的“13個”這個數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顧諾冰身上,有驚恐,有難以置信,有困惑,也有一種看到深淵就在眼前般的敬畏。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開來時,電話那頭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張警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顧先生?你的意思呢?這個協助,非常關鍵。時間也很寶貴。我們希望盡快。”
兩秒后,顧諾冰用那種帶著一絲仿佛剛結束高強度腦力勞動后略顯低啞,卻依然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平穩語氣,清晰地回應:“……我明白了。”每一個字都像經過精準測量,穩定地砸在聽筒和寂靜的空氣中,“張警官。您把具體時間和地點……發到我手機上吧。”
“好的!感謝顧先生的理解和支持!我馬上讓同事聯系你!期待見面!”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帶著如釋重負的誠懇。
通話結束。他緩緩放下手機。動作沒有絲毫顫抖或慌亂。
餐廳里的親戚們還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恐懼中,無人出聲。吳秀泉眼中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
顧諾冰的神色依舊是冷靜的。他將手機放入口袋,目光沉靜地環視了一圈家人。他看到了母親的驚恐,父親的審視,妹妹眼中的驚疑不定。他非常清楚這個消息對家人造成的沖擊有多猛烈。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動作并非緩解壓力,更像是一種專業程序上的準備——然后用一種刻意為之的、比平時更具安撫性、但也絲毫不失條理和力量的平穩聲音說道:
“爸,媽,”他的目光先落在父母身上,“別擔心。是H市之前那個案子,我作為顧問參與過一點心理評估。現在案子主犯轉到蘇城,蘇城警方希望我能去協助一些關鍵環節的突破。”他語氣平穩地避開了對恐怖細節的描述(遺體定位),將核心放在“顧問協助”的專業性上,以最大程度安撫家人,“這是我的專業領域,也符合程序。不是什么大事。”他刻意用“不是什么大事”來淡化事件的嚴重性。
隨即,他的目光轉向妹妹顧諾玉和所有驚疑不定的親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大家繼續吃飯吧,別讓警察的事攪了家庭聚餐。”他甚至還拿起公筷,為身邊臉色煞白的母親吳秀泉夾了一塊她最愛吃的清蒸魚,動作流暢自然,沒有絲毫遲滯或僵硬。
“我去廚房倒杯水。”他平靜地站起身,姿態挺拔而穩當,看不出一點被剛才驚雷般的電話內容擊倒的跡象。他需要短暫地抽離,不是為了逃避,而是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去迅速調整大腦,以面對即將到來的、需要他集中全部專業心神去挑戰的巨大深淵。這種抽離,本身就是強大心理素質和控制力的體現。
他腳步沉穩地走出餐廳,將一片死寂和無數雙寫滿震撼、敬畏、疑惑和恐懼的眼睛拋在身后。在他離開門廳的瞬間,那繃緊了一瞬的肩膀極其輕微、幾乎是微不可察地聳動了一下。那不是恐懼的顫抖,更像是頂尖運動員在扣動扳機前,對肌肉神經末梢那最后一瞬極致控制的精細調校。
餐桌上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吃飯。甚至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空氣仿佛被凍結成了固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讓人喘不過氣。只有新聞里模糊的背景音樂還在不知趣地播放著歡快的曲調,形成了極度詭異的反差。
每個人的腦海中都清晰地回放著兩個關鍵信息:眼前這個剛剛還在被妹妹嘲諷、被大家打圓場安撫的“普通”兒子/哥哥/侄子顧諾冰……和電話里蘇城公安局張警官那清晰無比的話語:“作為H市外聘心理專家,深度參與……”“幫助我們……定位所有受害者的遺體……”
那倒在桌上的湯勺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像此刻顧諾冰眼底深藏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