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歷97年,9月8日。
三生大陸,滅神之地。
一塊遠離塵世,被無盡海水與無窮高山所遮蔽的大地。
滅神之地實際上只是人類對它的稱呼。
這塊大陸雖位于世界極北,卻并無嚴寒。
與之相反的是,這兒的地面無時不刻不在燃燒,因此也沒有什么生命可以在這里存活下去。
……
魔獄山脈主峰,陳莫山。
一座與第十八層地獄同名的山峰。
此時,這座世俗眼中最為驚怖的山下,正有無數的亡靈與同樣無數的白衣弟子大戰著,而山上,則有四位身著白衣的男子靜靜漂浮。
這四位白衣男子是當今最強大的人類帝國閩國的頂尖高手。
放在任何國度,他們都是受到萬人敬仰,香火供奉,甚至被世間凡人、修仙道人信奉為神明的存在。
只是他們今日齊聚一堂,且并未攜帶任何下屬。
四個人遙遙與一黑衣人對峙。
這名黑衣人倒是與這四位白衣俠客不同,他惡名昭著,是全世界所恐懼的魔頭。此時面對著這位更加傳奇的人物,四位高手顯然也是在強撐中不禁有些不自然的拘謹在那兒。
四位高手依次在空中遙立排開,就如一個短切弧,欲包圍魔頭,卻又無人敢真正踏出那一步。
灼熱仿佛已燃盡了空氣,山巖映照了天地的黑與白。
就在這時,從左到右第二位左岸派的白子衣率先開口:“今日可算是尋到了你??ň熕?,你身為亙古最強的亡靈法師,卻為何多次毀我閩國良田,虐殺無數宗門弟子?說老實話,我們并沒人想來對付你。但今日,我們既然已經尋到了你,那么我一會兒便將親手虐殺你!也好讓你嘗嘗當日殺我兒子的滋味!”
鋼鐵面具下的卡緹斯聽到這置地鏗鏘的話語,悶悶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著這看似凡鐵的黑色面具,四位高手一時間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一段歷史。
據那篇傳聞記載,卡緹斯本人很少顯露塵世。數百年來,他也只是偶爾派手下來完成一些極度邪惡的任務。
當然,很少不代表沒有。
自他出世以來,他總共出了三次手,然而雖然只有三次,但這每一次卻都對世界格局造成了極大的變動。
第一次,五百年前的世間第一道宗神韻宮被全門盡誅。
第二次,四百年前的世間八大高手神隕昆侖。
第三次,三百五十年前閩國皇立國派玄門。次日卡緹斯就直逼閩國皇宮,最終在這惡魔的強迫下,剛成為一天國派的玄門就被皇室重定義為邪門。這是世界上最出名的笑話,也是后來那排名第二無心門崛起的一個基本。
在那段時間,流言蜚語瘋傳,人人都在猜測,這個邪惡的組織是否與無心門有暗中勾結搭檔,但后來世人又一想這無心門向來的正直做派,不禁又紛紛都閉上了嘴。
此時要是在正面戰場上碰到這個惡魔,打死他們四個人也不敢帶著門下弟子孤身拼命。
只不過目前他們另有外援,三分大陸的魔族、獸族,全世界的其余頂尖高手正替他們擋著爪牙,而他們現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干掉這個世間無人不憎的家伙。
每每想到對方展露于人前時都是一身遮掩,他們就猜想,難道這家伙就當真就生得如此丑陋不堪嗎?
回思間,地面的四周不時有火山噴發,而他們四人只緊盯著魔金面具,欲望穿,卻最終也沒人望穿面具下卡緹斯的半分表情。
白子衣右側的白衣高手世名陳山,他是白子衣最好的故友,有生死交情在那兒。
陳山天生一副藍紅異瞳,據說在他初次現世那天,天降虹云,四座高手皆被這靡音異瞳所震驚。
此后,在這不世出的天賦下,陳山有眾多長老保護,自此平步青云。短短三年間,他依靠著那異瞳便成為了無音門的門主。
無音門屹立世間千載,一直作為第一大樂宗,而他陳山此時此刻作為天下第一大樂者,實際卻并未與這魔王有何交集。這次來到此處,也不過是苦于老友先前的苦苦哀求。
但既然決定來了,那就要擺明立場擺明作風。
陳山望見身側白子衣發言,也緊跟朗聲道:“伏誅吧!惡魔,你簡直比外圈島的蟲后還要可惡!我們今日到此就是專為殺你,山下數百萬的精英弟子此時也正在虐殺著你的魔物。這次,有我們在,你休想再逃出這片方土!”
陳山話語剛落,空氣驀然間仿佛被抽空,卡緹斯的面具后幽幽傳來了沙啞磨人的聲音。
“蟲后?”
只兩個字,但卻如指甲刮過玻璃,再與金屬的摩擦聲混雜。
它們宛如地獄惡魔的低語一樣讓人感到渾身都不舒服。
最右側一位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微微矮胖白衣男子已忍不住捂上耳朵,而剛剛發言過的二位,從面色來看顯然也是強忍著讓自己不出丑。
在這一剎那,三人倒是攻守同盟紛紛篤定了剛剛惡意的猜測。
他肯定長得很丑!沒錯!
空氣灼灼燃燒,余音回蕩不長。
剛剛堵耳朵微微有些矮胖男子的名傳萬金油,雖然在這次討伐戰中他的年紀最小,但作為萬金門當今掌首,他卻最為富有。
這次萬金油參與進來,并沒有多想什么。
他只是認為這回那位世間至尊肯愿出手,恐怕不出幾息就可收工。
因此,萬金油前來此次也是抱了別的目的,他心中默默打著算盤,希望可以通過這次“生死決斗”與那兩位平日往來最好的大肥羊打好關系,下次更好宰殺。
現在望著身旁的兩只大肥羊前輩已經言過,萬金油也學著字正腔圓一字一頓立誓道:“你這惡魔!還蟲后?蟲族身居外圈環島,近萬年來雖一直與我靶心征戰不休,但卻從都是正面戰場。像你這種只搞偷襲的家伙,我覺著哪怕是異界的魔王都沒你邪。話不多說,今日有這么多前輩在!你必死無疑!”
萬金油越說語氣就愈發飽含著正義凜然,但到了最后,這一番誓言也只是引起了沉默。
面具后的卡提斯此時似乎笑了笑,他淡淡反問道:“惡魔?”
當卡緹斯目光轉移的第一時間,萬金油就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一身肥肉,隨后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打氣般大喊道:“嗯!惡魔!”
“呵呵...”瞅了眼那還在不停抖著一身板油的肥男,卡緹斯又低沉地笑了笑。
空氣隨著三人的立誓已仿若凝固,此刻的局面也已是不死不休。
然而他們的領頭者,世間僅有第一劍圣張奉諾此時還未發話,自然也就沒人要擅自妄動。
“奉...張奉諾,你身為他們的領頭者,卻不說些什么嗎?”還不等那三位提醒,卡緹斯竟率先轉過了頭,語氣稍稍平靜了點,對著最后一位抱著劍,緊盯著他的英武男子淡淡道。
這最后一名,一直保持淡漠的男子是大陸第一劍客張奉諾,他的貧賤出身與發家崛起史一直被世人敬仰,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從一個三流外門弟子漸漸成為了大陸第一劍客,又怎么將一個普通的宗門建立為了天下第一宗門。
此時,張奉諾面對著這刺耳的聲音,顯然要比其他三位更為淡定,聽到對面人的問話,張奉諾也只不過平靜道:“故弄玄虛戴面具,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今日之死也不過是大勢所趨罷了?!?p> “呵,大勢所趨...”卡緹斯驀然一聲輕笑,刺耳的聲音不禁又讓其他三人鐵青著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既然你們都想殺我,那么就都來吧!”突然,嘶啞的怒吼從卡緹斯的面具下猛然震出,周圍的土地瞬間開始劇烈松動,幾百只戴著鎧甲的大手徒然鉆出,天邊的龍吟聲不絕于耳,數百條冰霜骨龍正飛向了這里。
“殺。”
四人單挑這個邪惡的亡靈法師,這次絕對是個最佳的機會。
隨著剛剛張奉諾只淡淡一字,戰爭的序幕瞬間被拉開。
剎那間,無數的珠光法寶鋪天蓋地,臨近山麓的低階亡靈紛紛伏地,山腳下的高級亡靈也渾身顫粟,守山亡靈們也一下子實力大減,節節敗退。
而山下白衣弟子們得了攻勢,自然很快便將局勢的天平拉向了自己的一方。
“靈魂顫粟!”卡提斯隨手打開了個靈魂防護罩抵擋流彈,接著輕輕伸出了自己那套著臂鎧手甲的左手食指,對著對方一直縮在隊伍最后方的萬金油淡淡彈道。
“??!”萬金油立馬一聲嘶吼,便昏了過去。
其他三人此時完全來不及管他,因為數百的死靈騎士已經鉆出了土,骨龍也已要趕到,為了防止變數,他們必須速戰速決,趕緊做掉面前的這個惡魔。
赤虹刀,無悔劍,散玉琴。
傳聞萬年卻經久不息的傳說武器此時隨著展現鋒芒畢露,它們在三位白衣高手的手中展露地虎虎生威,一瞬間氣勢大增。
“死亡之手!”一位明顯比其他死靈騎士更為高大的死靈騎士喊了一聲,他頭盔中那金色的靈魂之火在迎風顫抖。
而手持赤虹刀的白子衣隨著這一生怒喊,他突然間感覺拉力大增,瞬間便被扯回了地面。
瞧著這好機會,其他的死靈騎士也見狀加快速度,紛紛抖落掉了身上的土,然后和聚一團,一同圍住白子衣,與他輪番流氓戰斗。
老友落危,陳山一下子慌了神色,他連忙盤琴轉身變調,再也來不及對付此時對于他們而言最大的敵人。
“就剩你和我了,呵呵?!笨ň熕褂檬种械乃记榉ㄕ葥踝×藷o悔一劍,將目光重新轉回到了這個摯為熟悉的劍客身上,輕輕說道。
“只剩我,你也要死。”
萬般萬法皆身外之物,信奉正義,一切隨心。
這便是他修的道。
由于他也從未在乎過自己身旁的隊友,所以他直接三劍刺出。
一劍瞄準了頸,一劍瞄準了心,一劍瞄準了腹,招招尋著面前黑衣人的要害,淡然道。
“我可從未對你的無心門造成過任何損傷,你卻當真如此恨我?”卡緹斯又隨手擋住一道長劈,空隙間,小聲喘著氣輕輕問道。
“這...”劍客手中的劍聽到此話似乎頓了片刻,但隨后當張奉諾再次三擊連出,卻比先前還要兇戾三分,他的語氣一下子也似有凜然似有暴戾,洪聲著:“為了大義?!?p> “為了大義?為了大義?!天天都是大義大義,好你一個大義!既然你大義!那便遂你大義!”
卡提斯怒喝一聲,將手中思情法杖一個反轉,直接便將對方刺來的上下兩擊瞬間化為無形。
但面對著那最后一擊,卡提斯卻未動。
最后一劍如影隨形,沒有阻礙下直接狠刺穿了卡提斯已經黯淡無光的無垠鎧甲,并深深刺穿了卡緹斯的心。
毫不留情。
見此,張奉諾面無表情,干凈利落地從對方胸口中直接拔出了無悔劍,隨著引出一道無聲血劍引出,張奉諾收劍入鞘。
眼前的這個大洞讓他已經知道,對方哪怕真是魔王,此時恐怕也活不了了。
隨著無情劍被收回,卡提斯手持著思情法杖“叮叮?!比暎逶诹艘褲M是自己鮮血的黃土地面,才堪堪讓自己沒有摔倒。
抹了抹嘴角的血,突然兩聲悶笑,這位全大陸的傳奇法師,就這么直直立著,再無了聲響。
四周的死靈騎士與冰霜骨龍似乎突然瘋了一般,紛紛發起了死亡攻擊,面對著登上山頂的這幾個家伙,它們裹挾著誓死的氣勢也要殺掉他們。
而山下的亡靈們此時似也感應到了什么,一瞬間無數中高階亡靈紛紛燃起了各自的靈魂之火,赤紅的火焰在腐朽的眼眶中劇烈燃燒,這股骯臟卻又至高純潔的火焰,似有一股燃盡一切的決心。
一下子面對著這么多高階亡靈的誓死攻擊,饒是已經早早跨入了半神境大圓滿的兩大掌門也是叫苦不迭,很快山上山下的宗門弟子均落入了下風。
“張兄!你在做什么!惡魔已死,快來幫我們??!”陳山在搖琴間隙便看到了卡緹斯入刺的最后一幕,此時已經有無數燃燒著靈魂火焰的骨龍瘋狂沖撞向自己,他已經感到非常力疲,難以再支撐下去。
然而,此時任外界再多廝殺,再多苦楚,張奉諾的心卻若死了一般,不會再去在乎。
他就這么一手靜靜抱著這個前一秒還被自己多番羞辱的敵人,一手顫抖著托著那塊仿若有千噸一般剛被自己扒下的魔金面具,無語間,淚已從張奉諾的臉龐兩旁悄然滑落。
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她...怪不得她從不便告訴自己本姓...亡靈之語需要用本名簽約...哈哈...怪不得自己能從一個小小的三流宗門弟子走到當今的天下第一...原來是你...是你在一直默默幫著我...怪不得...怪不得...
抱著面前的人,張奉諾一時間有些癡了。
耳邊有紛雜聲無數,此時卻無任何亡靈來打擾他的這份清寧。
呵呵...即使到了最后你也在為我著想,我怎么就這么笨呢?明明我們夫妻多年,卻到了最后我也沒能了解你半分...反而是你溫柔體貼,在背后為我做了這么多...我甚至一直沒有發覺...
“哈哈!”一聲怒吼,這個大陸第一的傳奇劍客雙目一睜,汩汩血淚掙破了眼眶,留下面龐。
無語間,淚已千行。
……
不知過了幾天,只知晨起塵落。
秋風蕭瑟,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這位傳奇就那么靜靜抱著懷中的絕美女子,一動未動,無飲無食。
他就這么靜靜地抱著,抱著這個曾經最熟悉自己的人,面色溫柔而平和。
……
時光如梭,不知又是多久已過。
青絲已化白發,過隙再曉蒼穹。
這個從不下雨的死寂之地此時上空也是悶雷滾滾,一場將要比以往都要大得多的暴雨已然將襲。
……
雨,靜悄悄地灑落大地,湮滅了滔天尸臭,湮滅了過海怨氣。
混雜著干涸的淚滴,雨水掛滿了男子臉龐,隆隆的響雷聲似是要毀滅掉這世間的一切一樣。
覺查到了雨水,張奉諾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動了。
他甚至來不及活動自己已然僵硬無比的肢體,只是笨拙地掏出了一把印有粉紅桃花的油紙傘。
搭在已然冰涼的懷中人頭上,不顧雨水全然激攢了自己一身。
望著懷中人那依舊絕美的面容,半晌,他癡癡道:“嬈情,這是你最愛的油紙傘,我給你帶來了...”
萬雷驀然齊響,似猶萬神之怒。
一聲遙遙的嘆息就若跨越古今,清晰地傳遍了這片空無的大地。
火山由此永寂,無數亡靈顫粟著不敢起身,山頂之人對此卻毫無反應般,只是口中喃喃自語著某些過往曾經。
衣擺若管,通水成股,望著男人的一切作為所行,又是一聲悠古長嘆隆隆傳自天穹。
“你想救她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直直傳到了張奉諾的耳中,然而這道聲音卻并未得到半分回應。
這個男子已經癡了。
他講再也不顧一切,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
如果痛苦可以再強烈一些那就來吧!我所作所為!皆由我一人承擔!若可以時光重來,只要能讓她好好的...哪怕把我靈魂凌遲,送入十八層地獄我也不會道一句苦的...
天上那道聲音查溯了一下過往時光,才知道原來最初時這個男人是這么想的...
于是這道聲音也不再等回復,只是淡淡道:“既然你這么想,那我就給你一次機會,畢竟她也是我的女兒?!?p> 一道巨型的手掌無形之中從天而降,遮天蔽日般直直拍向了陳莫山山頂,初一接觸,未做任何抵抗的劍客便成為了灰,仿佛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一般。
大掌僅僅拍到了劍客的頭頂便停了下來,身下沒了支撐,卡提斯身體將要癱軟,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瞬間定住了。
無形大掌消散在空氣中,源自亙古一般的聲音再次遙遙傳來,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先前的蒼老聲,而是變成了妖嬈的無奈女聲:“找了你這么久才找到你...真是女兒長大了就不好管了,既然如此,我給你一份假的記憶,你也跟著你那負心漢一起去試煉吧?!?p> 一聲悶哼,卡緹斯的身體也消失在了原地。
剛剛仿若被按了暫停鍵的大雨再次傾盆重啟,一下子就淹沒了臨近的幾個矮山頭,卻仍不停息。
再也無人的世界重歸了寂靜,仿若再沒有過往,也沒有曾經。

墮落的夢精靈
第一章老說咱搞黃色,于是解禁不下來。 這章是新的,以后打算搞點兒好玩兒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