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的燭火在風雨中搖曳,映著姬宏鐸緊繃的側臉。
他看著晏南珽濕漉漉的發梢滴下水珠,落在明黃的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回去吧,”姬宏鐸揮揮手,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永安宮的人會照顧你。”
晏南珽躬身行禮,轉身時腳步有些虛浮,卻終究沒有回頭。
成海目送他離開,低聲問:“圣上,齊國那邊……”
“按原計劃回信,”姬宏鐸打斷他,“就說質子在魏安好,無需掛懷。”
成海頷首,退到一旁,看著魏帝走到窗邊,望著雨幕中永安宮的方向。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越發狂暴,仿佛要將整個皇宮吞噬。
永安宮內,洪嬤嬤守在劉婼床邊,用熱帕子一遍遍擦拭她冰冷的額頭。
“阿婼,你可不能有事啊,”她喃喃自語,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南珽還小,不能沒有你。”
德興縮在角落,渾身濕透,卻不敢靠近炭火,只是望著劉婼蒼白的臉,心里七上八下。
突然,劉婼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水……”她聲音沙啞,嘴唇干裂。
洪嬤嬤連忙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南珽……”劉婼喝完水,第一句話便是詢問晏南珽的情況。
“皇上讓他回來了,”洪嬤嬤松了口氣,“剛安置好,睡下了。”
劉婼點點頭,閉上眼,身體依舊虛弱,心里卻安定了些。
她知道,晏南珽必須學會在這深宮中隱忍,就像她當年一樣。
云淰殿內,清歡借著微弱的燭光,仔細檢查著呂瑤的香囊。
自從呂瑤下令不再焚香,她便自作主張做了香囊,說是驅蚊提神。
可清歡心里清楚,這香囊里除了常見的草藥,還藏著別的東西。
她捻起一點粉末,放在鼻尖輕嗅,眉頭瞬間皺起。
果然有問題,這味道雖然被掩蓋得很好,但她絕不會認錯——是少量的麝香。
難怪如長使會小產,難怪朱之儀和呂瑤都難以有孕,原來問題出在這里。
清歡將粉末放回香囊,心里盤算著如何將此事告訴呂瑤,又不暴露自己。
她知道,一旦被發現,自己必死無疑,但她更清楚,呂瑤若一直被蒙在鼓里,下場只會更慘。
“清歡,”呂瑤的聲音從床上傳來,“你在做什么?”
清歡心中一驚,連忙將香囊藏到身后,轉身笑道:“沒什么,主子,奴婢在檢查香囊的線腳,怕開了線。”
呂瑤半信半疑地看著她,燭光下,清歡的臉色有些蒼白。
“早點休息吧,”呂瑤打了個哈欠,“這雨下得人心煩。”
“是,主子。”清歡應著,退到外間,心跳依舊飛快。
她必須找個機會,讓呂瑤明白真相,同時也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紫宸宮的雨還在下,肖建琛帶著侍衛回到鑾儀衛處,渾身早已濕透。
他換下濕衣,坐在炭火旁,腦海里不斷回放著白天的情景。
劉婼暈倒在步攆上的樣子,晏南珽跪在雨中的倔強,還有魏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宮中的水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想起姐姐肖瑞文,那個曾經明媚的女子,最終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有人說她生下妖物,抑郁而終,可肖建琛始終不信。
他總覺得,姐姐的死與宮中的某些人有關,尤其是當年負責接生的穩婆,事后不久便離奇死亡。
“肖爺,”一個侍衛進來稟報,“查到了,當年給懿夫人接生的穩婆,娘家姓王,住在京城外的莊子里。”
肖建琛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派人盯著,不要打草驚蛇。”
“是!”侍衛領命而去。
肖建琛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雨幕中的皇宮,握緊了拳頭。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查出真相,為姐姐報仇。
永安宮內,劉婼掙扎著坐起身,洪嬤嬤連忙上前攙扶。
“我沒事,”劉婼推開她,“去看看南珽,別讓他胡思亂想。”
洪嬤嬤嘆了口氣,轉身去了晏南珽的房間。
劉婼獨自坐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思緒萬千。
她知道,魏帝這次放過晏南珽,并非出于仁慈,而是另有考量。
齊國皇后病重,齊國必然動蕩,此時留住晏南珽,對魏國有利無害。
可她更清楚,晏南珽早晚要回齊國,而她和妁伊,在這深宮中,終究是孤女寡母,處處受制。
“阿婼,”洪嬤嬤回來時,臉色有些凝重,“南珽沒睡,坐在窗邊發呆。”
劉婼點點頭,撐著身體下床:“我去看看他。”
來到晏南珽的房間,只見他果然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的雨,小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
“南珽,”劉婼輕聲喚他。
晏南珽回過頭,眼中沒有淚水,只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平靜。
“阿婼,”他站起身,“我沒事。”
劉婼走到他身邊,看著窗外的雨幕:“有些事,我們無法改變,但我們可以選擇如何面對。”
晏南珽沉默片刻,說:“我知道,我會好好活著,回到齊國。”
劉婼欣慰地摸摸他的頭:“好,阿婼相信你。”
她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在苦難中迅速成長,學會了隱藏情緒,謀劃未來。
云淰殿里,清歡終于等到了機會。
呂瑤晨起后,突然覺得頭暈惡心,臉色蒼白。
清歡連忙扶住她,心里卻明白,這是香囊里的麝香起了作用,雖然量少,但長期使用,足以影響身體。
“主子,您是不是不舒服?”清歡故作擔憂,“奴婢去請太醫吧?”
呂瑤擺擺手,靠在榻上:“不用,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清歡眼珠一轉,說道:“主子,要不奴婢把香囊撤了吧,您聞著不舒服,也許是這香囊的問題。”
呂瑤有些猶豫:“可是……”
“您看您都不舒服了,”清歡趁熱打鐵,“先撤了試試,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緊東西。”
呂瑤想想也是,便點頭同意了。
清歡連忙取下香囊,轉身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接下來,她需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將香囊里的秘密告訴呂瑤,同時也要想好退路。
紫宸宮內,姬宏鐸批閱著奏折,卻有些心不在焉。
成海看在眼里,卻不敢多言。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是鑾儀衛那邊出了什么事。
姬宏鐸皺起眉頭,放下奏折:“去看看怎么回事。”
成海領命出去,不久后回來稟報:“圣上,是肖建琛副指揮使,他抓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說是與當年懿夫人之事有關。”
姬宏鐸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帶上來。”
片刻后,肖建琛押著一個中年婦人進來,婦人渾身顫抖,面如死灰。
“圣上,”肖建琛行禮,“此女是當年給懿夫人接生的穩婆的鄰居,奴婢查到她曾收過不明來歷的銀錢,替人傳遞消息。”
姬宏鐸看著那婦人,聲音冰冷:“說,你替誰傳遞消息,說了什么?”
婦人嚇得癱倒在地,哭喊著:“圣上饒命,奴婢只是幫人送了封信,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信上寫了什么?”肖建琛追問。
“信上……信上讓穩婆閉嘴,說會給她一大筆錢,”婦人哭著說,“后來穩婆就死了,奴婢怕被滅口,就躲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抓住了……”
姬宏鐸聽完,臉色沉得可怕。
他知道,肖建琛一直在查姐姐的死因,卻沒想到他真能查到線索。
“把她帶下去,嚴加看管,”姬宏鐸揮揮手,“肖建琛,你繼續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肖建琛躬身領命,帶著婦人退下。
姬宏鐸靠在龍椅上,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肖瑞文的臉。
當年的事,他并非一無所知,只是有些真相,一旦揭開,只會帶來更多麻煩。
可肖建琛的執著,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永安宮內,劉婼陪著晏南珽用過早膳,看著他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活潑。
“阿婼,”晏南珽突然說,“我想妁伊了,她什么時候來看我?”
劉婼笑了笑:“等雨停了,就讓她過來。”
正說著,德興進來稟報:“主子,宮外來了消息,齊國那邊……齊國皇后,薨了。”
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晏南珽握著勺子的手猛地一顫,湯汁灑在桌上。
劉婼和洪嬤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知道了,”劉婼對德興說,“下去吧。”
德興退下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人。
晏南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是小小的肩膀微微顫抖。
劉婼走到他身邊,輕輕抱住他:“南珽,想哭就哭吧。”
晏南珽搖搖頭,抬起頭時,眼中沒有淚水,只有通紅的眼眶和一種決絕的堅定。
“我不哭,”他說,“我要好好活著,回去繼承大統,讓齊國強大起來。”
劉婼看著他,心中感慨萬千。
這個孩子,終究是要踏上那條充滿荊棘的路,而她能做的,只是在他身邊,盡可能地護他一程。
云淰殿內,呂瑤取下香囊后,感覺好了許多,對清歡也多了幾分信任。
清歡見時機成熟,便找了個機會,將香囊里的秘密告訴了呂瑤。
呂瑤聽完,臉色煞白,渾身發抖。
“你是說……這香囊里有麝香?”她聲音顫抖,“是誰要這么害我?”
“奴婢不知,”清歡搖搖頭,“但奴婢猜測,可能與如長使小產有關,也可能……與當年溫淑夫人之事有關。”
呂瑤想起朱之儀的死,想起云淰殿的種種詭異,只覺得不寒而栗。
“我該怎么辦?”她抓住清歡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主子,您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清歡冷靜地說,“然后,暗中觀察,找出幕后黑手。奴婢會幫您的。”
呂瑤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后怕。
她知道,在這深宮中,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而清歡,或許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紫宸宮內,姬宏鐸收到了齊國皇后薨逝的消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成海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傳旨,”姬宏鐸突然開口,“命齊國質子晏南珽,于宮中設靈,為齊國皇后吊唁。”
成海一愣,隨即領命:“是,圣上。”
他知道,魏帝這是在做給齊國看,也是在試探晏南珽的反應。
而晏南珽,這個年僅五歲的質子,又將在這深宮中,迎來新一輪的考驗。
雨還在下,仿佛沒有盡頭,而深宮中的故事,也隨著這場大雨,繼續上演著,充滿了未知與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