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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培養(yǎng)計劃

第四十四章 溫氏末路

皇子培養(yǎng)計劃 月光波斯 3041 2020-04-24 17:15:27

  楚燁還侍立在門外,見希蕓放輕腳步退了出來,便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她的袖擺,想到希蕓的自稱,話到嘴邊拐了個彎,還是用了原先在寧府中,他對主子們身邊最得用的侍女們的稱呼:“希、希蕓姐姐,先生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能進去了么?”

  希蕓聽到這個稱呼怔愣了一瞬,恍惚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懷念的神色,她側(cè)頭看了看微低著頭的楚燁,仿佛透過他看到了什么人。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難得放柔了聲音:“公子現(xiàn)下已經(jīng)睡了,等他醒來,若是要見你,自然會命人來通知的,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說是已經(jīng)休息,也不過是睡到了晚膳之后,雖然傷口處的血肉都被溫庭湛親手剮去,但是那兩處穿透卻并不能很好地去盡血肉。溫庭湛本身的陰氣和玄鐵匕至陽至烈的氣息在傷口處來回拉鋸,持續(xù)性的劇痛很輕易地將她從深沉的夢魘中驚醒過來。

  她順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塔格尼本身實力就與她相差無幾,這一次兩人又是拼死搏斗,即使是她,也傷的不輕。丹田附近兩條獨屬于君子劍內(nèi)力運作范疇的小經(jīng)脈已經(jīng)破碎了個徹底。內(nèi)力倒退無可避免,現(xiàn)在看來,恐怕凝淵的很多招式也使不出來了。而肺腑上的傷勢讓她在呼吸之間都感到隱約的血腥氣,傷勢復(fù)原前,大概是不能隨意動武了。

  不過這樣的疼痛對溫庭湛而言并算不上什么,自醒來以后屢次的受傷已經(jīng)讓她的體質(zhì)慢慢向著第一世轉(zhuǎn)變,對疼痛的感知也相應(yīng)地越來越弱了。她支撐著自己坐起身來,隨手理了理袖擺衣襟,向著門外吩咐道:“來人,先去請阿燁和阿蕓過來。”

  溫庭湛清楚地知道,以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希蕓是絕不會放心他一個人呆在屋內(nèi)的,書房附近一定會有暗衛(wèi)守候著,所以她的話,也一定會傳到希蕓耳中。事實證明,溫庭湛看人向是極準的,不過片刻,希蕓便帶著楚燁匆匆趕至:“公子。”

  半倚在床榻上的人側(cè)過身來正對著他們,容色蒼白一如方才,可面上卻半分不見了原先的痛色,他頗為隨意地指了指書房中多余的椅子:“坐。阿蕓去請他們過來。”

  待兩人坐定,溫庭湛掐了個指訣在周圍布下結(jié)界,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阿燁,不妨再重新認識一下,我名溫庭湛,字子澄,官至前朝鎮(zhèn)遠侯。守衛(wèi)在潼關(guān)城的,是我麾下的溫家軍,而這里幾乎所有擁有實權(quán)的世家家主,都是我以前的下屬。這本不該現(xiàn)在告訴你,但既然已經(jīng)暴露了,便提前都透露給你了,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楚燁的腦中嗡嗡作響,在戰(zhàn)場上,他的確是已經(jīng)知道了先生的身份,但是因為周圍的種種干擾因素,他對這個信息的認識并不高,輕飄飄的像是在做夢,總覺得沒什么實感。而現(xiàn)在先生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該有的沖擊便隨著他對溫庭湛此人的了解灌進來,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竟然真的是他的先生?

  這樣大的消息,還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輕易消化的。溫庭湛微微一笑,極縱容地放任了他的恍惚。倒是希蕓的臉色有些難看,頗不贊成地喚了一聲“公子”。

  書房中沉寂了下來,溫庭湛并沒有接希蕓的話,溫家軍雖是溫氏一脈的隊伍,但她并沒有打算讓楚燁將他們收歸自己名下。一來,溫家軍是常年伴她出生入死的隊伍,若是因為什么原因卷入政治斗爭里,白丟了兵士的性命,她也是會心疼的。二來,楚燁作為皇子,軍功是必要的,但威脅皇權(quán)的軍隊也是一定不能有的,畢竟圣心難測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過了好一會兒,楚燁才從各種復(fù)雜的情緒中抽出思緒來,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先生,語調(diào)堅定地問出了困擾自己至今的那個問題:“先生,你的仇家是誰?生前又是怎么樣的?”

  此話一出,書房內(nèi)原本溫馨的氛圍霎時間散了個一干二凈,希蕓有些擔心地抬起頭又喊了一聲公子,連速來鎮(zhèn)定的溫庭湛,臉色都有些僵硬了起來。遲疑良久,在楚燁灼灼的目光之下,男人頗有些狼狽地偏過頭去,嗓子喑啞得聽不清原本的音色:“我的仇家,是崔氏和前朝皇族,或許,還要加上傅氏的旁支。”

  男人抹了把臉,苦笑著,在楚燁面前將前朝溫家滿門抄斬的真相和盤托出。就因為當年溫家祖輩怒極之時說傅氏的一句“德不配位”,溫家與新晉貴族傅氏幾乎世代為敵,到了前朝末期,實力日漸強盛的傅氏想要堂堂正正地躋身四大世家,首先必須要讓溫家承認。

  可身為溫家子弟,誰會去打自己老祖宗的臉?!反駁了祖宗的話,是為不孝,若是不反駁,便只能繼續(xù)與傅氏世代為敵。溫家是傳統(tǒng)的武將世家,是純臣,家中的資源和人脈幾乎都在軍中,再加上溫家不隨意納妾的規(guī)矩,連旁系子弟都少有出色的文臣。到了末代,帝王多疑,溫家家主和嗣子戰(zhàn)死,此時的溫家已是搖搖欲墜。

  于是,當時年僅十五的溫庭湛憑借一己之力,生生撐起了整個家族,而朝中與溫家交好的勢力,卻只有作為姻親的謝家。為形式所迫,作為家主的溫庭湛不得不四處周旋,但凡他出手的戰(zhàn)事,即使缺衣少食兵力不足,也必定獲勝。

  這些久遠的過往,連希蕓都并不清楚,她是在溫庭湛南下清繳水匪時撿來的,直到最后一次馳援潼關(guān)前,一直呆在溫家的家宅后院中。為了不讓自己的家人擔心,宅中幾乎所有的采買都是由溫家軍中退下的兵士負責的,那些不該傳到后院的艱難險阻,都被人提前截了下來。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地了解公子身上背負著的那些過往。

  即使在敘述時,溫庭湛將當年的朝堂和戰(zhàn)場的形式一筆帶過,將自己受到的傷害平平淡淡地含混過去,兩人也能從這樣的平鋪直敘中體會到——這樣的勝利,往往建立在溫庭湛透支自己的基礎(chǔ)之上,而在暗傷累積和沒有充足休養(yǎng)的前提下,他的身體很快便衰敗了下來。

  直到最后一次馳援潼關(guān),因為援兵遲遲不至,補給被貪官污吏層層克扣,哀帝又與西涼暗中聯(lián)手,以割讓城池的形式要求西涼配合他剪除溫家羽翼,連發(fā)圣旨強催本就處于劣勢的溫家軍出城迎戰(zhàn)。溫庭湛迫不得已,親自率所有傷兵斷后,令剩余的溫家軍舊部過棧道與程昱匯合,燒毀棧道,退守并州。在安排好后事之后,鎮(zhèn)遠侯鏖戰(zhàn)至死,以身殉城。

  由于常年征戰(zhàn)在外,溫庭湛根本沒有時間教導(dǎo)幼弟,溫庭堔由身處后宅的溫夫人、溫老夫人一手教養(yǎng)長大,資質(zhì)平庸,僅有守成之能,溫家在軍中卻依舊一呼百應(yīng)。這無異于小兒抱金磚,動心的傅氏聯(lián)合旁支子弟,欲要從沒落的溫家手中奪權(quán)。

  未曾想,旁支中的人早已對無力反抗的溫家起了殺心,在當時的另一家新興權(quán)貴崔氏的挑撥之下做了帝王手中的刀,以最具侮辱性的理由將整個溫家定罪,謝氏聯(lián)合傅氏主支和文氏阻攔無果,最后以欺君罔上、戰(zhàn)場通敵的叛國之罪上了刑場,滿門抄斬。

  一個世代戍守邊疆、為國盡忠的武將世家,以通敵叛國的罪名被抄家滅族。

  楚燁在溫庭湛一板一眼,仿佛機械的講述聲中漸漸瞪大了眼睛,最后,在溫庭湛的聲音停下時,甚至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愕然:“先生,竟然,沒有人覺得冤枉么?”

  “冤枉?”溫庭湛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竟是低低地笑出了聲,“豈止是冤枉啊?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罪名根本不成立,但是又有什么辦法?說到底,有誰會真正愿意為了一群素不相識的人拼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呢?即使所有人都承認了那是假的,但只要圣旨一下,刀斧手依然會下刀,抄家的官兵依舊會來查封家產(chǎn),又有誰在意那是不是對的呢?”

  手中的茶水在不甚暖和的夜里逐漸失卻了原有的溫度,搖曳的燭火中,溫庭湛的聲音蒼白而疲憊:“阿燁,人心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生活不像是話本子里說的那樣,總是好人戰(zhàn)勝了惡者,或許你以后也會遇上肝膽相照的友人,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權(quán)勢和利益操縱著整個環(huán)境,所謂的真相和正義,不過是勝者用于粉飾太平的工具而已。”

  暖炕下的木柴嗶啵作響,溫庭湛在一片寂靜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用極短暫的一輩子明白了這樣的道理,卻終究是心中存了僥幸的念想,沒能救回她想要護住的那些人。她忽然感覺到了扎根在心底的空虛和疲憊,沖著尚還坐著的兩人隨意地揮了揮手:“時候不早了,你們明日還要作戰(zhàn),且都回去罷。”

月光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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