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頓與鹿一前一后走進書房,安禮示意亞頓坐下,名義上身為仆人的鹿則站在亞頓身旁。
“如果不是事情突然,我或許會與兩位詳細聊聊,”安禮開門見山,“該怎么稱呼二位?猩紅姐妹會的代理者與龍之魔女?”
亞頓始終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倒是一旁的鹿手指不自覺的攥緊了衣角。
“伯爵大人是在開玩笑嗎?”亞頓笑了下,“猩紅姐妹會的代理人又是什么職務?我從未聽說過這個東西。”
“那權當我沒說過,”安禮并不解釋,將視線轉向一旁的鹿,“與你同行的馬庫斯的真實身份想必你應該了解了,而讓你來此的人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我接到的消息是庇護你。”
鹿沒有說話,低著腦袋,視線始終落在安禮身上。
“我想伯爵大人庇護弱者的善行毋庸置疑,”亞頓肯定地說。
安禮瞥了眼鹿,繼續說,“我的主人說你來此是為了獲取墜龍谷的龍之心,我想也許行動就要開始了。”
鹿突然將頭抬起,以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安禮,喜悅已經抑制不住地爬上臉頰。
“開采龍心草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亞頓淡淡地說。
“那不重要,”安禮說,“我們只需要跟隨村民一起進入山中,然后挖掘出龍之心就好,只是我不清楚擁有龍之心的你究竟能否解決隨即到來的圍攻?”
亞頓這次并沒有說話,雙手搭在座椅扶手上,身子向后仰,顯得悠哉閑適。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
“教會神諭奉行者實力不容小覷,而且大主教也蒞臨鐵霧鎮,我不認為兩位有任何勝算,”亞頓特意強調兩位,把自己劃除在外。
“但也許我們并沒有選擇,”安禮語氣低沉,“剛剛教會的雷恩斯與蘇娜前來的目的是向我傳遞關于審判你的意見。”
“審判我又何妨?”亞頓仍舊淡定,“我似乎并沒有做錯什么事。”
“那并不重要,而且有件事已經被證實,”安禮說,“灰澤鎮的伊莉絲已經被教會抓捕,并且她已經認罪,同時指認了亞頓你,聯系到馬庫斯身份,我有理由相信教會此行的目的是找出你背后的魔女組織勢力。”
“既然被懷疑,難道不應該保持理智而證明清白,”亞頓壓低身子,目光狡黠,“又為何要如狗急跳墻一般?”
“如果亞頓先生可以接受死亡,那么我無話可說,”安禮淡淡表示,“但你們將再無繼續探究墜龍谷的機會,生死皆不由自己。”
“伯爵大人似乎做好了選擇,”亞頓并不有正面回答。
安禮并不回應,而是等待著亞頓的答復,但這個怪老頭仍舊用著詭異的微笑看著他,反倒是一旁的鹿最先躁動起來,目光不停的在亞頓與他身上跳動,嘴唇幾次蠕動。
“伯爵大人是否聽過一個傳說,”亞頓并沒等安禮回復便自言自語講述起來,“傳說在遙遠的海洋之中存在一片新的大陸,那里既無神庭,也無災荒,那里人們生活富足,可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抵達了那片土地,她的到來讓大陸之上出現紛亂與戰爭,樂園也變得荒蕪,于是人們以魔女稱呼她。”
“原初之書第三卷大地之書,紛爭魔女的到來,”安禮念出了亞頓所說之話的出處,在教會的原初之書中存在許許多多魔女的名字,當然以覆國者雅彌絲與紛爭魔女阿梅利亞最為出名,他們代表了人們對魔女的兩個恐懼,蠱惑人心與帶來紛亂。
“可我其實聽過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亞頓說。
安禮冷笑,先不論亞頓要說的故事是什么樣的,但是質疑教會圣書的行為就是異端邪說。
“原本那片土地確實人人安居樂業,但漸漸人們開始不滿足于現狀,紛爭便如野火般蔓延,人們在連綿的紛亂中痛苦,于是開始尋求穩定,直到魔女阿梅利亞的到來,使得他們將戰爭的源頭歸咎于她的身上,當魔女阿梅利亞死去,人們理所應當的結束了戰爭,所以主說:紛亂之源不在阿梅利亞身上,而在人們心中。”亞頓指了指胸口,“魔女就藏在我們心中。”
“亞頓大師的意思是?”
“教會到來與否都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亞頓站起身,“該走的路,終究要走,該死的人,難逃神罰。”
他轉身停在鹿的身邊:
“我剛剛占卜了一下,今晚有雨。”
安禮瞥了眼窗外,外面月明星稀,“我不這么覺得。”
亞頓沒再表示什么,推門走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鹿一個人。安禮意念一動,冥兒以烏鴉的姿態出現,落在書桌上,安禮畢恭畢敬地起身行禮。
“我的主人,有何吩咐?”
冥兒化作的烏鴉沒理會安禮,而是轉動著眼珠盯著鹿,“你需要龍之心?”
鹿點了點頭。
“然后呢?”冥兒問,“不要告訴我你僅僅需要龍之心。”
鹿遲疑了片刻,接著說:“那只是第一步,我需要力量。”
“人總是有個目的,”安禮適時開口,“你的敵人并不是教會,對吧?如果敵人是教會,你大可選擇離開這里,獲取龍之心只是你的第一步,一顆龍之心不足以讓你擁有顛覆一切的力量,獲取了龍之心,你們會接著進行其他力量的獲取?”
“我不否認,”鹿蹦出了這么一句話。
冥兒凝視著鹿,鹿同樣望著她,半晌之后,冥兒開口道:
“幫助她。”
“是,我的主人,”安禮回復道。
冥兒旋即消失在了空氣中,鹿有些驚訝于這份穿越空間的力量,震撼之余望了眼安禮:
“有必要提醒一下您,根據我之前的觀察,墜龍谷整個區域存在一處古老的開采痕跡,而且有人一直在其周圍徘徊,我變身之后將無法進入洞穴深處,而在洞穴之內,我便無法變身,所以我需要你們將龍之心取出,不需要送出洞穴,靠近地面即可。”
“洞穴內呢?”安禮詢問。
“我也不清楚,”鹿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安禮低聲說,“行動將在今晚凌晨開始,你只需要在遠處等待即可,我相信龍之心靠近地面時,你會感受到其力量。”
鹿重重點了點頭。
“沒其他事了,”安禮說,“你可以先回去了。”
鹿轉身朝門口走去,剛想開門,安禮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有個問題想問一下你,”安禮詢問道,“你和馬庫斯是如何相識的?”
鹿思考片刻,然后答復道:“伊莉絲將我從昏迷中喚醒,然后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去鐵霧鎮的裁縫店找一個布料商人,我到那里之后便遇到了馬庫斯。”
“一路上你難道沒懷疑過馬庫斯的身份?”
鹿搖頭道,“我誰都不認識,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馬庫斯。”
“好了,我知道了,”安禮點頭道。
鹿轉身推門走出了房間,隨著門緩緩合上,一股莫名的恐懼開始在安禮身上蔓延,他只覺得汗毛倒豎起來。
“怎么了?”冥兒飄然出現。
“我只是想起一個問題,”安禮說。
“什么?”
“還記得龍之魔女在哪里誕生嗎?”安禮自問自答說,“北地蠻族……據我所知,蠻族與王國語言相異,她一個蠻族少女為何會如此流利的王國語?”
冥兒似乎明白了安禮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地說:
“你是說……她并不是龍之魔女?”
“改變樣貌的能力并不少見,”安禮說,“而且馬庫斯有假,那為何龍之魔女不可能是假的?”
“單單這一個理由很難確定,”冥兒還是表示懷疑。
“確實如此,”安禮低聲說,“所以我才最后問了她那個問題。”
“有什么不對嗎?”冥兒啃了口蘋果。
“還記得我留下的那張紙條嗎?我在紙條上寫貝利蒙特伯爵會為魔女提供庇護,顯而易見,伊莉絲不過是魔女組織中相對較低的一個人,她能掌握的資源十分有限,那么她看到字條的那一刻,肯定會讓龍之魔女來找我,而不疑有他,可他偏偏讓龍之魔女去找馬庫斯,可以理解龍之魔女不熟悉王國地理,完全可以由馬庫斯帶她來此。”安禮盯著冥兒口中的蘋果,“但你也許忘記了一件事,馬庫斯早就來這里了。”
冥兒放在嘴邊的蘋果停了下來。
“那是我與你簽訂契約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安禮說,“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佩莎告訴我說有一個旅行商人想在我這里開展貿易,特地為我送來了幾顆蘋果作為禮物,但彼時我們甚至都沒去到灰澤。”
“你的意思是說馬庫斯或者說教會早就盯上了你?”
“這是唯一的解釋,”安禮說,“如此一來,馬庫斯來到這里是必須的行為,而龍之魔女的到來同樣是必須的行為,但唯獨他們兩個一起到來是非必須的行為,只能表明有人想讓他們兩個一起來,但那個人絕對不是伊莉絲。”
“那位神秘的大主教?”冥兒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應該不會錯了,”安禮沉聲說,“當我想到了這一點,之前的一個疑點也便清楚了。”
“什么?”
“還記得我們遇到龍之魔女時的場景嗎?”安禮說,“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就是將她帶去了一個危險之地,連我們都能發現她的魔女身份,你覺得那座府邸中的其他人呢?我可不相信她們發現不了,即便發現不了,教會抓捕伊莉絲的行為表明教會始終監測著那里,你覺得教會會讓龍之魔女來到這里?要知道她可是毀滅了霜鹿騎士團的存在,讓她安穩存在,想要再次抓捕難度即便不大,也會折損不少人。”
“教會確實沒理由冒這么大的險,”冥兒說,“又或者教會有更大的打算?”
“這一點可以肯定,”安禮說。
“那你現在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冥兒說,“你幾乎已經暴露了你與魔女組織有染,而且還擁有一份神秘的力量。”
“只有告訴教會我掌握了更多的秘密,他們才不會選擇輕易動手,”安禮嘆了口氣,“我也是無奈之舉。”
冥兒咬了一口蘋果,“倘若龍之魔女是假的,那么可以肯定一件事,他們想要借助挖掘龍之心逼某個人現身。”
安禮緩緩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海之魔女希黎汐婭……”
“那今晚還挖掘墜龍谷嗎?”
“我不是還有一顆靈魂之果的權限嗎?”安禮忽然問。
“那可是你僅剩的機會了,”冥兒提醒。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安禮望著一旁的鐘表的指針,“箭在弦上,不得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