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幾天要是他來了東廠，他爺爺李云利親手教一教這姓劉的，‘人’字到底是怎么寫。

　　北疆幾萬將士們的冬衣，竟然就這么敷衍了事？

　　還好是被及時發現，不然北疆的戰士們這一個冬天得凍死多少？

　　還臟條破布充好棉衣？

　　等從東廠送出去，就讓讓劉侍郎這個缺德玩意兒自己變成臟條破布吧。

　　皇宮里是肅穆端嚴，皇宮外卻截然不同。

　　初冬的京都沒因西風寒冷而減少分毫的繁華富麗，白天里朱雀大街上的熙熙攘攘，夜里華香胡同燈明火亮下的半掩窈窕。

　　布衣百姓們在坊市之中娛樂熱鬧，王公皇親們在各夜色里自的府邸里飲酒作樂，舞樂齊暢。

　　夜幕里，安王府里也是歌舞同樂，觥籌交錯，一片歡聲笑語。

　　臺階之上，那個穿著華貴，氣度矜貴卻又帶著幾分戾氣的王爺李成鈞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酒隨脖頸一滑而下，略略沾濕了領口。

　　一個護衛走到正開懷暢飲的安王李成鈞面前，躬著身子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經安王允許后，走上前去湊在這位王爺耳畔，用手遮擋著，低聲耳語些什么。

　　也不知道安王李成鈞聽了哪句話，臉色突然不對。

　　面前的一席珍肴美酒登時就被掀翻，琉璃瓷杯噼里啪啦碎成一堆，一地狼藉。

　　彈曲兒跳舞的所有人嘩啦啦跪倒一大片，但熟悉他們的人都知道，其實他們一點也不害怕。

　　跪倒也只是照例走個流程。

　　一旁的安王妃趕緊上前，坐在李成鈞一旁溫柔安撫幾句。

　　安王李成鈞這才微微順了口氣，大袖一揮，“怎么不跳了？接著奏樂！接著舞！”

　　跪倒的樂人舞女們立馬起來繼續，吹的吹，彈的彈，跳的跳，恢復如常。

　　收拾一地狼藉的下人沒多久就收拾得干干凈凈，又上了一席新酒新菜。

　　似乎剛剛的插曲并沒有發生，一切只是錯覺。

　　他們都習慣了，這位王爺一天不這么折騰兩三回簡直就不姓李了。

　　好在生氣歸生氣，王爺摔摔東西就氣消了，并沒有打罵下人，所以一府的下人除了覺得有點鬧心，倒是覺得無所謂。

　　反正這什么珍肴美酒的也不是他們的，作為下人的他們也吃沾不著，不是自己的東西不心疼，摔了也就摔了。

　　不過席上的安王李成鈞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沒了蹤影。

　　夜幕里彎月在空中滑過，旁邊的繁星生月牙怕勾到它們，攢這勁兒往遠處躲。

　　刑部天牢里多了一個深色衣服遮著面看不清是誰的人，那人被領著在牢房間穿梭，突然停下，像是找到了要找的人。

　　領著走的那個兵卒深彎著腰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劉侍郎，近來在天牢的日子過得可好？”

　　那個人盡管掩著面，但熟悉的聲音一出，就把劉侍郎嚇得渾身哆嗦。

　　“殿下，您您您……您怎么來了？”

　　“劉侍郎，瞧瞧你，怎么做事這么不仔細呢？”

　　“我我我……”

　　劉侍郎簡直氣得牙癢癢，頭上的白毛都簡直要豎起來了。

　　眼前這位王爺真是個填不滿的黑坑，棉衣上省下來的那么一大筆銀子分明都給了他，現在出事了卻一副高高掛起的樣子！

　　不管不顧就算了，眼前這樣子分明是想讓他把整個事的鍋都背起來。

　　只是讓偷偷燒個棉衣，誰知道竟然把北營的糧草給點了，被逮了個正著不說，還把自己給供出來。

　　白拿銀錢收買那么些人辦事！白拘了幾個人的老母和姊妹在自己府里！

　　劉侍郎氣得簡直要吐血，真是一群不中用的東西！

　　那個招供的更不是東西！

　　現在害得自己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慘遭牢獄之災。

　　“刑部的人審你，你都說什么了？”

　　“讓本王猜猜，你現在還沒張開你這嘴，但是等過幾天進了東廠，受不住酷刑，你就會說，從棉衣里貪昧下的銀子，都給了本王是不是？”

　　劉侍郎不停篩糠不停咽唾沫，聽見問話，趕緊像撥浪鼓一樣狠狠搖頭，把腦袋上本就混亂的白絲甩得更亂。

　　“您招的供要是讓大家都滿意，本王保證你女兒在我安王府里后半輩子衣食無憂。”

　　劉侍郎眼神透露出幾分猶豫。

　　安王李成鈞像是看出了眼前這死老頭的猶豫，又開口。

　　“對了，還有個事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旦您說了不該說的話，您說您的的女兒還有沒有活路？”

　　李成鈞威脅了一句。

　　“您一個黃土埋脖子的人只要幾句話就能換女兒一輩子衣食無憂，這筆買賣劃不劃算？嗯？自己琢磨琢磨吧。”

　　甩下最后一句話，李成鈞便轉過身瀟瀟灑灑負手離開，在骯臟的牢房來去，卻分明像在自家后花園閑庭信步。

　　安王府里繼續在夜色里燈火通明，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安王府的門正對著朱雀大街開，門口往來的人不少。

　　“誒，你說這位安王究竟什么能耐？為什么都封王成家了還不離京就藩？”

　　朱雀大街上那一家在安王府斜對面的客棧里，幾人一桌，碎著嘴。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王的生母麗貴妃娘娘在宮里得寵得很，這兒子的府邸不是吹吹枕邊風就輕而易舉修在京都城里頭的事嗎？”

　　“京都城里，獨一份的王府，這安王是獨一份的恩寵，知道嗎？”

　　“可這不會壞了禮制嗎？那些當官的就沒人勸嗎？”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關于京都城里不能修王府這件事，其實當年禮部可是有好幾個老儒反復勸阻。

　　甚至有個出眾的敢抬著棺材在大殿上勸諫老皇帝，做勢就要撞死在那金鑾大殿里。

　　可惜老皇帝不吃這一套，死了心要給這位皇子在京都修王府。

　　那么那個抬著棺材站在金鑾大殿上的禮部倔老頭后來又是怎么消停的呢？

　　據說是老皇帝親手攙起來他，告訴他，司天監說自己的這個八皇子命薄，只有他這位真龍天子的皇帝身上的純正的陽氣，才能給八皇子續命。

　　老皇帝在京都，他這位八皇子也就必須得在京都一輩子。

　　換句話說，讓這位八皇子出去就藩，就是變相謀害八皇子性命。

　　那位禮部倔老頭也很無奈，最后就這樣妥協，只好抬著自己的棺材板撤出了金鑾大殿。

　　至于這位八皇子究竟真命薄還是假命薄，后來就沒有什么人在乎了。

　　反正安王府是鐵板釘釘必在京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