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是說在我心上。”

　　王府夫人聞言，心頭一緊，沒成想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的小姑娘，竟然能道破她的心聲。

　　便將手探出珠鏈，朝凌若招手，示意她再靠近些。

　　“都是女人，不知姑娘可愿聽我幾句牢騷？”

　　“心病本就是郁結積攢，若夫人能一吐為快，自當好上一半。”

　　凌若學著道兄平日與她說話的模樣，板著一張臉，時不時地點頭，看上去高深又嚴謹。

　　然而，她其實早就豎起耳朵，準備聽深宅大院里的八卦。

　　“這需得從幾年前說起……”

　　王府老爺早年是個書生，十年寒窗求功名，奈何時運不濟。

　　論才，不能拔得頭籌。

　　論人，亦非八面玲瓏。

　　論背景，更是身無靠山，無所倚仗。

　　那時的夫人還沒嫁給王老爺，是當地富商何家的大小姐。為了追隨王生，不惜跟娘家鬧翻。

　　當初走得決絕，除卻一身衣裳飾物，何小姐沒帶走本家的一金一銀。

　　在何小姐心中，王生風光無限也好，失魂落魄也罷，既是喜歡，便要追隨一輩子。

　　王生感之念之，將這份恩情埋于心中。

　　受過先前幾次打擊，深知不適合走仕途，干脆改換思路走行商。

　　何小姐得知后，二話沒說，將全身之物交予王生作為本金。

　　不斷的摸索，換來的卻是不斷的失敗。

　　眼見何小姐的首飾變賣的所剩無幾，生意仍舊沒有起色，王生心如死灰，想就此放棄。

　　若不是何小姐一味堅持，認為他定能拼出一番天地，也就沒有后來的王府。

　　聽到這，凌若疑惑，這不是求仁得仁的發展嗎？

　　夫人愛慕老爺，追隨之，陪伴之，最后王老爺不負期待，取得成就，這不是皆大歡喜、值得慶賀的事情嗎，怎還生出心病呢？

　　凌若將疑惑道出，卻又聞夫人嗟嘆。

　　“老爺他對我尊之敬之，卻無愛意。成親多年，未曾與我有過肌膚之親。”

　　凌若細觀夫人，衣香鬢影，縱使歲月雕琢也不減其風韻，可想夫人年輕時是個美人。

　　當然，放在現在，仍是容姿俱在的美婦。

　　別說尋常男子生出垂涎之意，縱是同身為女子的凌若，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只是男歡女愛，本就不單是靠容貌決定。尤其二人都生有一顆玲瓏心，怕是在此事上有不少想法。

　　凌若細細聆聽夫人的哀怨，卻未作表態。

　　感情二字太過復雜，以她現在的歷練，給不出任何建議。

　　“唉，自顧自的說了一堆，失落了先生。”

　　王府夫人朝著凌若淡然微笑道，“如今我也慢慢看開了，感情一事無法勉強，今生能一直相伴左右，便已知足。”

　　機敏如她，立即察覺此事沒那么簡單。

　　凌若拄著下巴詢問道，“可是后來發生了什么？”

　　“嗯。”

　　夫人點點頭，端起茶杯啜飲。

　　“此事說來話長。”

　　話落，明眸看向凌若，“聊了許久，還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夫人喚我凌若便是。”

　　“凌若，好名字。

　　凌姑娘蕙質蘭心，郎中身份亦是恰到好處。既然姑娘接了我的委托，往后一段時日，可要麻煩先生了。

　　明日起，有勞先生每日申時，來府上為我診治。”

　　凌若稍頓片刻，會意地點了點頭。

　　關于“尋物”的事，王府夫人只字未提。

　　想必現在還不是時候。

　　王府夫人似乎讀懂了凌若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榜文招賢是表，可事關重大，絕不可以王府名義，便想到用尋物做幌子。

　　在貼榜之前，我派丫鬟出去打聽過，若是賞金出得太高，會引來過多關注，到時就是想低調都低調不得。

　　可若是以跑腿送貨委托偽裝，榜文瞬間就會被人撕下，到時來的人不僅辦不了我的事，恐怕還得四處宣揚。”

　　“所以，您就想到了這等舍近求遠的法子？”

　　聞言，王府夫人噗嗤笑出了聲，點了點頭。

　　“可不，不敢太引人注目，又怕真的沒人看到，這才想了個笨拙的法子。”

　　“但很有用。”

　　“酬勞的事，凌姑娘放心，委托完成后必有重謝。在此期間，你在府上所有診治的花銷以及應得工錢，可另外結算。”

　　聽到這，凌若不由瞪大了雙眼。

　　不是吧！還能拿到兩份工錢？！那豈不是人間美事？

　　別說每天吃醬肉包了，就是每天加倆雞腿兒，都不是事兒！

　　雖說心里早已樂開了花，但表面上還要維持矜持。

　　凌若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達成交易。

　　從揭榜到離開王府，沒有耗時太久。

　　晌午，正陽高照，還沒到午飯的點，凌若想再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想起道兄離別前，曾為自己指了條明路，說若投奔縣城東郊，那里會有人指導她修習功法。

　　要是放在一天前，興許她已經出發了。不過現在既然謀到個好差事，吃穿無憂，便也不急著拜師練武。

　　方才離開之時，王府夫人的丫鬟將當日工錢結清。

　　富貴人家隨隨便便的一給，都比自己連日跑腿賺得多。

　　何止吃住不愁，剩下的錢再置辦幾身行頭也還能有剩余。

　　想到這里，凌若心里喜滋滋。

　　勞苦多日，不如放松一下。

　　海寧縣最熱鬧的石橋廣場，她正經沒去逛過，今日正是個好時候。

　　剛要動身出發，凌若心道，如今之好運絕非白得，許是當日拜的城隍顯了靈。

　　于是立即換了方向，朝著南閘的城隍爺供臺走去。

　　“得您老人家照顧，如今謀得一份好差事，吃穿不愁，人也能在海寧立住腳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說罷，將懷中的兩枚沒吃的醬肉包，規規矩矩地擺在供臺下，小聲道，“這家包子很好吃，請您嘗嘗！”

　　說罷，凌若起身準備離開。

　　“誒呀，真不錯，竟然還有人沒忘記我。”

　　“哎？”

　　剛才，似乎有人說話？

　　凌若環顧四周，并未發現其他人。

　　應該是聽錯了。

　　如此想著，起身走向身后的廣袤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