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的香樟樹下，姜北寧百無聊賴地晃著還未完全康復的腿。九月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光影，在她淺藍色的校服上跳躍。
不遠處，母親還在排隊隊伍中緩慢前行，時不時朝她這邊望一眼，眼神里滿是“乖乖坐著別惹事”的警告。姜北寧吐了吐舌頭，收回目光，轉而凝視花池里那株開得正盛的木芙蓉。
花瓣層層疊疊，邊緣泛著淡淡的粉紅，越往花心顏色越深，最后凝成一抹艷麗的玫紅。秋風拂過，花朵輕輕搖曳，像是在向她招手。
姜北寧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保安注意，便一瘸一拐地挪到花池邊。她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指尖離最低的那朵花還差一大截。她不死心，找到一根枯枝，踩上花池邊緣的瓷磚，試圖用樹枝把花枝壓下來。
“就摘一朵，就一朵?！彼哉Z，身體前傾。
鞋底在光滑的瓷磚上一滑，她整個人向前撲去。慌亂中她試圖抓住什么，卻只扯下幾片葉子。預想中與大地親密接觸的疼痛并未到來——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小心?！?p> 姜北寧驚魂未定地轉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男生比她高出一個頭，白綠相間的工裝外套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陰影。
“謝、謝謝?！彼琶φ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感覺臉頰發燙。
男生松開手，嘴角微微上揚：“想摘花？”
姜北寧點點頭，指著高處那朵最艷麗的木芙蓉：“就那朵，太好看了，沒忍住。”
“等著?！彼p松地踮腳，修長的手指準確無誤地摘下了她指的那朵花，遞到她面前，“給?！?p> 姜北寧接過花，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一陣微妙的電流竄上手臂。她低頭嗅了嗅花香，掩飾自己的慌亂。
“你也是新生？”她問。
“嗯，高一（3）班，林博文?！?p> “姜北寧，我也是3班的！”她眼睛一亮，“這么巧？”
林博文笑了笑，還沒回答，校園廣播突然響起：“請各位新生注意，請各位新生注意，立即到操場集合，分班結果即將公布?！?p> 人流開始向操場涌動，姜北寧慌忙四顧尋找父母的身影。林博文見狀，禮貌地點頭示意：“那我先過去了，教室里見?！?p> “教室里見！”姜北寧沖他背影喊道，小心地將木芙蓉放進書包夾層。
***
教室里已經坐了大半學生，姜北寧在中間排找到了空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索著，最終定格在靠窗的位置——林博文正低頭看書，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老師，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表情嚴肅地開始點名。當念到“林博文”時，教室里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幾個女生交換著眼神。姜北寧撇撇嘴，心里莫名生出一絲不快。
點完名，班主任推了推眼鏡：“根據入學成績，我們班的臨時班長是林博文同學，總分全校第一。副班長是楊嬌同學，全校第五?！?p> 全班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窗邊，林博文只是微微點頭，寵辱不驚。而他斜前方的女生轉過身，對他嫣然一笑。姜北寧認出那就是排隊時站在林博文旁邊的長發女生，心里頓時像堵了團棉花。
下課鈴響，姜北寧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眼睛瞟向林博文的方向。楊嬌已經站在他桌旁，笑著說什么。林博文雖然表情平淡，但明顯在認真聽。
“嘿！發什么呆呢？”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姜北寧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脖子上掛著耳機，正咧嘴沖她笑。
“我叫沈懷謙，坐你后面兩排?！彼詠硎斓厣斐鍪?，“看你一節課都在神游，想什么呢？”
姜北寧勉強握了握手：“姜北寧。沒想什么?！?p> 這時，林博文和楊嬌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姜北寧急忙抓起書包：“我先走了，明天見！”
她追出教室，正好看見林博文和楊嬌在走廊盡頭拐彎。她小跑著跟上，腿傷未愈，姿勢有些滑稽。
“林博文！”她喊道。
兩人同時回頭。林博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楊嬌則微微蹙眉。
“一起走嗎？我們好像順路?！苯睂帤獯跤醯赝Ｏ?，假裝剛巧遇到。
林博文還沒回答，楊嬌搶先開口：“我們要去圖書館討論班委工作，可能需要很久?！闭Z氣禮貌卻疏離。
“哦，這樣啊...”姜北寧失望地垂下肩膀。
“明天吧?！绷植┩蝗徽f，“今天確實有事?！?p> 姜北寧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好，明天！”
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她握了握拳頭。不就是學習成績好嗎？我也能行！她暗自下定決心。
***
第二天英語課，老師讓林博文和楊嬌朗讀對話。兩人標準流利的發音贏得全班掌聲。姜北寧盯著課本，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頁邊緣。
下課後，她鼓起勇氣走到林博文桌前：“那個，能請教你一道數學題嗎？”
林博文抬頭，還沒開口，旁邊的楊嬌輕笑一聲：“班長很忙的，要不我問你講？雖然我比不上班長，但教你應該夠了?！?p> 姜北寧感覺臉頰發燙，倔強地盯著林博文：“就一題?！?p> 林博文合上書：“哪題？”
她趕緊指出練習冊上的題目，林博文掃了一眼，言簡意賅地講解起來。他的思路清晰，姜北寧居然一聽就懂。
“謝謝你！你講得真好?！彼芍再潎@。
林博文唇角微揚：“多練就會了?！?p> 這時，一個外班女生羞怯地走過來，將一封信放在林博文桌上：“給你的...”說完就跑開了。
姜北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林博文卻面不改色地將信收進抽屜，繼續看書。
“經常收到情書？”她忍不住問。
林博文抬眼：“與你有關？”
姜北寧噎住，訕訕地回到座位。沈懷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湊近她耳邊：“吃醋了？”
“胡說什么！”她瞪他一眼，心里卻泛起漣漪。
***
周末，姜北寧去書店買參考書，意外看見林博文在科技區專注閱讀。她悄悄繞到他身后，發現他正在看天文類的書籍。
“你對星星感興趣？”她突然出聲。
林博文嚇了一跳，合上書：“姜北寧？你怎么在這里？”
“買參考書啊，向你學習嘛?！彼位问掷锏妮o導書，“沒想到學霸也看課外書。”
林博文將書放回書架：“隨便看看?！?p> “你知道嗎？木芙蓉又叫‘拒霜花’，因為它不怕冷，在霜降后還開花。”姜北寧突然說，“我查了，它的花語是纖細之美?！?p> 林博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所以你那天非要摘它？”
“因為它特別啊，在百花凋謝時綻放，不怕孤獨。”她直視他的眼睛，“像你?！?p> 林博文怔住了，隨即輕笑：“我不特別，只是做該做的事?！?p> 他們一起走出書店，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路過一家奶茶店，林博文突然停下：“喝奶茶嗎？我請客?！?p> 姜北寧受寵若驚：“為什么？”
“獎勵你好學。”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等奶茶時，姜北寧看見街對面楊嬌和幾個女生正在逛街。楊嬌也看見了他們，表情明顯僵住。姜北寧莫名生出一絲得意。
“你好像不喜歡楊嬌？”林博文突然問。
姜北寧差點被奶茶嗆到：“哪有！我們又不熟?！?p> 林博文吸了口奶茶，淡淡說：“她人不錯，就是好勝心強了點?！?p> “你喜歡她那種類型？”話一出口姜北寧就后悔了。
林博文挑眉：“這很重要？”
姜北寧低頭猛吸奶茶，不敢接話。
***
月考成績公布，林博文毫無懸念地位列年級第一，楊嬌第二，而姜北寧排到兩百名開外。她盯著成績單，鼻子發酸。
“進步了十五名，不錯啊?！鄙驊阎t不知何時湊過來，“請客慶祝一下？”
姜北寧白他一眼：“諷刺我？”
“真心話！”沈懷謙舉手做發誓狀，“比某些只會讀書的人強多了?！?p>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林博文正被老師叫去談話。最近他好像更忙了，除了學習還要處理班務，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放學后，姜北寧特意等了等林博文：“一起走？”
林博文揉揉太陽穴：“今天不行，要去開會?！?p> “關于運動會的事？”姜北寧問，“聽說你要參加三千米？”
林博文點頭：“楊嬌報名的，說我作為班長應該起帶頭作用?！?p> 姜北寧皺眉：“你最近臉色不好，能行嗎？”
“沒事。”他簡短回答，轉身要走。
“林博文！”姜北寧叫住他，從書包里掏出一個保溫瓶，“給你，我媽熬的參湯，提神的。”
林博文愣住，遲疑地接過：“謝謝。”
“不用謝！明天記得把保溫瓶還我?！彼χ荛_，心里小鹿亂撞。
***
運動會那天，秋高氣爽。三千米比賽即將開始，林博文在起跑線做準備活動。姜北寧擠到最前面，沖他揮手。
槍聲響起，選手們沖了出去。林博文保持在第一梯隊，步伐穩健。但第三圈時，他突然慢了下來，臉色蒼白。
“他怎么了？”姜北寧緊張地抓住欄桿。
楊嬌在一旁皺眉：“他這幾天熬夜復習，我說了別勉強?！?p> 姜北寧瞪她一眼：“那你還讓他報名！”
第四圈，林博文明顯體力不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觀眾席一片驚呼。姜北寧想都沒想就翻過欄桿沖進跑道。
“林博文！停下吧，別跑了！”她跟在他身邊。
林博文搖頭，汗水從額角滑落：“還有兩圈...”
“夠了！身體重要！”她急得快哭出來。
突然，林博文腿一軟，向前倒去。姜北寧及時撐住他，兩人一起跌坐在跑道上。
校醫很快趕來，檢查后說是低血糖加過度疲勞。姜北寧陪著林博文到醫務室休息，默默遞上一瓶運動飲料。
“對不起，給你丟臉了。”林博文突然說。
姜北寧愣?。骸笆裁磥G臉？你可是跑了四圈才倒下的！”
林博文靠在床頭，閉上眼睛：“我爸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p> “那是你爸的想法！人又不是機器，總會累的啊。”姜北寧聲音提高，“你知道木芙蓉為什么能在秋天開花嗎？因為它順應自然，不在春天和百花爭艷，等到適合的時候才綻放。這才是智慧！”
林博文睜開眼，怔怔地看著她。
姜北寧繼續說：“你總是要求自己完美，不累嗎？偶爾放松一下，也沒關系的。”
良久，林博文輕聲說：“謝謝。”
窗外，秋風拂過，幾片樹葉悠悠飄落。姜北寧看著林博文安靜的睡顏，心里柔軟成一團云。
***
期中考試后，班級組織秋游。在山頂休息時，姜北寧悄悄拉過林博文：“帶你看個東西?！?p> 她引他來到一片開闊地，這里遠離人群，能看見整片山谷。一株野生的木芙蓉在崖邊綻放，粉白的花朵在秋風中搖曳。
“看！它選擇在這里開花，沒人欣賞，但它還是開得這么好?！苯睂庌D頭看向林博文，“就像你，優秀不是為了給別人看，是為了自己，對吧？”
林博文沒有看花，而是看著她：“姜北寧，你為什么總是關注我？”
姜北寧心跳漏了一拍，鼓起勇氣：“因為我喜歡你?！?p> 林博文愣住了，耳根微微發紅。遠處傳來同學們的嬉笑聲，越發襯得此刻安靜異常。
“我不完美，也沒你想象的那么好。”他終于開口。
“我知道！”姜北寧急切地說，“你會熬夜復習到黑眼圈，會勉強自己參加不擅長的比賽，收到情書看都不看...但你也會幫同學講題，會記得還保溫瓶，會...”她頓了一下，“會摘花給一個冒失的女生。”
林博文笑了，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你記得真清楚。”
“所以...”姜北寧緊張地攥緊衣角。
“木芙蓉要經歷霜寒才開花，”林博文輕聲說，“也許我們可以一起等花開?！?p> 秋風拂過，漫山紅葉沙沙作響，如同時光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