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快八點了。

　　汪子涵請的客。

　　他對這次的聚餐相當滿意。衡順順一如往常的幽默風趣，時不時地讓勒美麗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許寧則是非常紳士的照顧勒美麗的吃喝，殷勤幫她倒飲料，挪菜碟，但也非常注意，決不搶了汪子涵的風頭。

　　待四人重新回到街上，衡順順說這是周末，提議到江南大學的學生舞會上去跳舞。汪子涵和勒美麗在單位組織的活動中早就是一對得心應手的舞伴，尤其是快三，跳得跟一個人似的。聽到這個提議，兩人異口同聲地表示贊同，許寧也拍手叫好。

　　于是，四個人混在一群大學生的隊伍里，進了學校。

　　8

　　大學生的舞會一般都是在食堂里舉辦的。

　　江南大學共有三個食堂。兩個較大的是大學生專用的，一個略小點，是教師與研究生使用的。周末的學生舞會多半是在最大的一個學生食堂里舉行，由校學生會組織，學生可以憑學生證入場，門口會有幾個戴紅袖章的人檢查。

　　四個人來到食堂門口，雖然舞會已經開始一會兒了，門口還是聚了不少人。他們四人擠在一起，順著人流往前移。快到入囗時衡順順用手肘碰碰許寧，許寧會意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袖章，在衡順順掩護下戴上袖章，然后把身子一挺，搶上前幾步，站在門口，用他一米八的大個子，擋在門口戴紅袖章的幾位學生和衡順順、汪子涵以及勒美麗之間，說：“別擠，別擠。慢慢走，把學生證拿出來檢查。”又從最前面的幾個學生手里接過學生證，一邊佯裝檢查，一邊向勒美麗、汪子涵和衡順順揮揮手，“進去吧，進去吧。”隨后把學生證還給那幾名學生，轉頭對門口那幾個戴袖章的學生模樣的人說：“我進去看看有沒有人搗亂。”門口戴袖章的幾個學生會學生，借著食堂透出的燈光，狐疑地看了看許寧那一身挺刮的四個口袋的呢軍裝和紅袖章，以為他是學校保衛(wèi)處的人，就點點頭看著他走進食堂。

　　大學里組織一次舞會其實很簡單。一個放音樂的錄音機，接著兩個大功率的喇叭，分頭放在吃飯用的餐桌上，幾個學生會的人坐在那里負責更換磁帶。燈光不似正規(guī)舞廳的華麗，只是少開了一些日光燈，造成一種略暗的類似舞廳的光線效果。學生排隊打飯的那一大塊空地就是舞池。

　　他們四個人來到食堂里面，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多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他們或在餐桌周圍結伴而坐，或站在舞池邊上，仨仨兩兩隨著播放的音樂晃動著身體，也有結伴在舞池里邁著正式的舞步的……熱鬧又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衡順順和許寧早就跳到舞池中央，跳起了“小拉”。衡順順跳得很投入，身體有節(jié)奏地隨著音樂轉動、跳躍，四肢和諧、靈巧又合節(jié)拍。很快他四周就圍上一群人，跟著他一起跳。許寧有點兒跟不上拍子，就退到一邊坐下歇息。

　　勒美麗是第一次來，她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四下打量著。這里的裝飾雖不及正規(guī)的舞廳，空氣中甚至還殘留著食物的味道，但大學里的書卷氣和年輕人的朝氣讓她著迷。她高興地在汪子涵的牽引下走下舞池。

　　這時音樂剛好換成了《青年友誼圓舞曲》，快三的節(jié)奏，正是他倆最拿手的。汪子涵一手摟著勒美麗的腰，一手緊握著勒美麗的手，帶著她隨著音樂快速旋轉，勒美麗那身海藍色的連衣裙仿佛變成了一朵旋轉的花朵，在舞池里四處輕盈的飄動著……不知不覺中，人們紛紛走向了舞池邊緣，舞池里只剩下他倆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一曲終了，四下里響起了掌聲。勒美麗臉龐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將右腳向左腳后微微一點，雙手比了個拎裙子的動作向大家行了個禮。汪子涵更是心滿意足的向著周圍的觀眾們矜持的微微點了下頭。

　　很快，音樂聲重又響起，大家紛紛涌入舞池。

　　汪子涵一直和勒美麗跳，在人叢里穿行。看著勒美麗那張充滿青春活力的臉龐，她那張鮮艷的嘴唇離自己這么近，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種莫名的沖動，他左手下意識地把勒美麗摟緊了一些，向著舞池邊一處光線較暗的地方移去，停下，抱住了勒美麗的身體，把嘴唇貼向了她的嘴唇。勒美麗猝不及防，趕忙將頭扭向一邊，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左臉頰上，她嬌嗔地用雙手推開他，轉身去找衡順順和許寧。汪子涵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硬著頭皮跟在勒美麗的后邊。

　　好不容易兩人擠過搖擺的人群，看到了衡順順和許寧，他倆坐在離音廂稍遠的一個地方。

　　他倆來到他們身邊坐下，許寧不知從哪里弄來四瓶汽水，四人一邊喝一邊休息。

　　“開心吧，美麗。”汪子涵先開了口。

　　“嗯。”勒美麗點點頭，表情有點兒不自然，她把視線轉向許寧，問：“你們經常來？”

　　“小衡常來。偶爾他會喊上我的。”許寧把視線轉向衡順順。

　　“他也常去其它學校跳舞。”許寧又補充了一句。

　　“你們總是這樣混進來的？”勒美麗轉向了衡順順。

　　“也不總是這樣。認識幾個女學生，有時候會找她們借幾個學生證一起來跳。”衡順順輕松的回答。

　　“你們下次來再帶上我好嗎？”勒美麗追問道。

　　“歡迎，歡迎，只要小涵同意。”衡順順把手中的汽水瓶舉向勒美麗，又向一邊看似心不在焉的汪子涵晃了晃。

　　沉默了一會兒，勒美麗突然邀許寧去跳舞。

　　“我跳得不好，你和衡順順去吧，我在這照看你們的飲料。”許寧連連擺手。

　　勒美麗邀衡順順一起去跳舞。衡順順看了眼正自顧自喝著汽水，眼睛瞟向旁邊幾個女學生的汪子涵。

　　“我和勒美麗同學跳舞去啦。”衡順順一邊大聲說著，一邊牽著勒美麗的手向舞池走去。

　　“哦，那我去請別人啦。”汪子涵似乎剛剛聽到衡順順的話，把手中的汽水瓶遞給許寧，起身向那幾位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女學生走去……

　　9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夏天。

　　這期間汪子涵仍然十分熱衷于在單位組織活動，并且邀勒美麗隨衡順順和許寧一起去大學里跳舞。勒美麗始終沒有拒絕過他，和他仍是一對很好的跳舞搭檔，卻也始終不再給他示愛的機會。

　　汪子涵很是苦惱，開始喝酒。

　　衡順順勸他重新拾起畫筆，再去考大學，轉移注意力也好。他和衡順順都很喜歡畫畫，中學時倆人就常在一起跟衡順順父親的一位朋友學畫，他是江南藝術大學油畫專業(yè)的老畢業(yè)生，在衡順順父親的廠里任美術設計師。他倆中學畢業(yè)考大學，專業(yè)都過了，可文化課差一點，沒考上。后來他到商店當售貨員，就沒再畫過。聽了衡順順的勸告，汪子涵試著重新開始畫畫，可總是禁不住去想勒美麗。于是他的畫布上大多留下的是勒美麗那張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臉龐、含笑的鳳眼和亭亭玉立、高挑的身姿。于是他又忍不住要去喝點兒酒，并且漸漸地迷上了酒，還經常找衡順順或者許寧一起喝，邊喝酒，邊訴說自己的煩惱。

　　那天汪子涵又約勒美麗一起去看電影，是一部根據王朔的小說改編的一個關于愛情的故事片《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勒美麗突然家里有事沒去成。汪子涵覺得自己很不幸，心中充滿了挫敗感，就找了衡順順和許寧一起去看了電影，從電影院出來又堅持請他們吃宵夜。他喝了很多酒，有點兒醉，嘴里一直念叨：“張明也就是一個BJ街頭的小混混，吳迪那么一個純情美麗的女大學生，都那么愛他，甚至為他去死……我這么優(yōu)秀，雖然眼下沒去讀大學，可好歹也是個工會干部。勒美麗不就是家庭條件好點兒，人長得漂亮些，可又不是大學生，有什么好驕傲的……你說她不喜歡我吧，可她通常又很喜歡和我一起出去玩……女孩子的心……不懂呀，不懂……”

　　衡順順和許寧好容易把他從飯店勸出來，他堅持還要和他倆繼續(xù)聊。衡順順的家離電影院不遠，家中地方也大，就和許寧一起把他攙回了家，汪子涵幾乎鬧騰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在衡順順家，汪子涵第一次遇見了前妻黃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