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愛漫無目的地壓著馬路,看著腳上趿拉的棉拖鞋,自嘲地笑了笑。
往樓上跑不好嗎?干嘛跑出來受這罪,現在好了,凍的跟個小雞仔子似的。
敬愛不由地又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也還好跑出來時理智地拿了外套,不然,可能真的就要凍死在大年三十的這個晚上了。
林川然一直跟著敬愛,他記得在山上那次她也是這樣,一句話不說,就默默地往前走。
說實話,他還挺怕敬愛這個樣子的。
因為,她太平靜了。
看她凍得發紅的鼻尖,林川然想都沒想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爺爺叫你們來的?”除了爺爺,敬愛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嗯...”林川然說著又幫她掖了掖衣服,“爺爺打電話過來說你們家房子塌了,都是因為我,讓我過來修房子。”
爺爺可真是個活寶,哪有那么夸張。
敬愛看他一眼,頗為無奈的說,“你為什么不開車出來追?”
“嗯?”林川然有些摸不透她。
“你傻呀?那樣的話我們就能在車上待著了。”敬愛脫下外套,搭在了他身上,“我不冷!你穿好,小心感冒。”
“我也不冷。”
林川然又要脫下來,卻被敬愛給按住了,“你就穿了一件毛衫,還說不冷,那得多厚的皮能這么抗凍?來,讓我看看。”敬愛說著就要去撩他的衣服。
林川然很是佩服敬愛的自愈能力,明明剛才還一臉惆悵,現在卻笑容滿面地和他開著玩笑。
“欸...”林川然眼疾手快地先握住了敬愛的手。
“你手都這么涼了,還說不冷。”林川然語氣中帶著責備,他快速把衣服穿好,手插進兜里敞開懷抱,擁敬愛入了懷,“你呀,就是嘴硬,把手伸進我衣服里,我給你捂捂。”
敬愛聽話地抱著他,很自然地就把手伸進了他衣服里,她問道,“涼嗎?”
“不涼。”
敬愛心想,不涼才怪。
自己是什么體質她清楚,手腳冰涼是常態,就算穿的再暖和,她的手溫也不會高,這就是她不喜歡冬天的原因。
冬天對于她們這種體寒女孩來說,真的是太不友好了。
敬愛身高一米七,林川然將近一米九,兩人抱在一起,男人下巴剛好抵在女人的頭頂。
敬愛把臉貼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
暖暖的,很幸福!
倆人就著這個姿勢,安靜地待了好一會。
“林川然。”敬愛忽地喊他。
“嗯。”
“你有沒有什么想問我的?”敬愛說的坦誠。
其實林川然很想問,但敬愛情緒已經很不好了,“沒有!”
“切...那我自己說。”敬愛動了動,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我不喜歡陸離...”敬愛抬頭望他,“從來都沒喜歡過。”
林川然又裹緊了她,“我知道。”
“嗯...”敬愛點著頭。
倆人就這樣抱著,享受著現在彼此溫存的時刻。
過了片刻,敬愛又繼續說,“大學時,有個消防員追過我...”說到這里,她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嗯...就是,他后來死了。”
聽到這里,林川然頓了頓,這個事情他還真不知道,姚嵐也沒有說過,可見這件事是敬愛不愿提起的,“不想說就不說了,過去的事情我們不論,我們只看現在和未來。”
敬愛搖頭,“不,我想說。”
“我當時語氣很重,說了很多不好的話,其實,我只是想讓他不要再來找我。”
在敬愛的愛情觀里,不喜歡的人就不會給他任何希望,包括他,也包括陸離。
她不喜歡敷衍和湊合,也正是因為這兩點,在沒遇到林川然之前,她一直是單身狀態。
她討厭欲擒故縱,更不屑于養備胎。
“當時我以為是我拒絕了他,他才會調崗上一線犧牲的。”敬愛低下頭,眼神有些空洞,“總覺得是我間接害了他,我是一個殺/人/犯。”
在那段日子里,敬愛一直活在自責和內疚當中,老覺得是她害了他,久而久之她產生了一種補償心理,會覺得,只有自己過得不好,過得痛苦,才能夠彌補對他的愧疚感。
說白了,就是自我懲罰。
她開始不吃不喝,用對自己的肉/體懲罰來讓心理好過一些。
“后來,我爸看出我的不對勁,他又調查了當時的情況,其實只是巧合而已,他很早就申請了上一線,只是湊巧在我拒絕他以后批準了而已,跟我沒有關系。”
“聽到這消息我是有高興的,但是那時候我已經患上抑郁癥了,而且也正準備著去英國的考試和資料,受病情影響也就沒去成,后來就看心理醫生,慢慢疏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才走出來。”
事到如今,敬愛已淡然。
她明白,從頭到尾她都不是加害者,她只是在明確拒絕一個不可能的人。
如果起初就有人和她講這些的話,她也許早早就能釋懷,現在說這些,也只是想給林川然一個交代。
“我特別羨慕那些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孩子,可以在他們懷里撒嬌哭鬧,能和他們講心里話。”
“可是我沒有...”敬愛的眼眶漸紅,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那件事以后,我開始跟我媽斗嘴抬杠,其實我只是想在她面前刷存在感,讓她多關心關心我。”
說到底,就是感受不到父母足夠的愛和陪伴,缺乏安全感。
敬愛忍著眼淚,她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還是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我一直...一直覺得...我是一個人,一個沒人要的人。”
林川然閉了閉眼,也有眼淚流出,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也不敢去想,那幾年,敬愛是怎樣過來的。
林川然加重力道,把她摟在懷里。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么久。”敬愛感覺到一個溫熱而溫柔的吻落在她額頭上,并伴隨著林川然鄭重而清晰的一句話,“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你想好了嗎?我就是這樣一個有心理疾病的人,也許以后還會犯病,林川然,你確定還要和我繼續下去嗎?”
“確定!我林川然這輩子就認定你敬愛一個人!你是好是壞我都要,好,我們就一起上天堂,壞,就一起下地獄。”林川然半點都不帶猶豫地。
新年的鐘聲響起,街道上已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卻也無法影響到他們半分。
這一瞬間,她真的決定要嫁給他。
也許,心動都不是戀愛,心定才是。
此刻的她,真的很安心!
............
大年初二,按照傳統,是女婿們給岳父岳母拜年的日子,也稱姑爺節。
這一天,街頭里巷人流如織,飯館酒店棚棚爆滿。
敬家這種家族,就更不用說了,來往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
大姑全家今天也都會回來過節,這里既是她的娘家,也是田月的娘家。
讓人沒想到的是,林川然全家也來了。
敬愛全家微愣了幾秒,敬愛老爸很快回神,笑著說,“還想著哪天上門拜訪呢,你們倒是先來了。”
林爸爸不客氣的說,“我們兩家就別這么見外了,今天我們全家來這蹭飯可好?”
敬愛老爸又是一笑,“好好好,歡迎歡迎。”
林川然放下禮品,開始找尋敬愛的身影,尋了一圈沒看到,“叔叔,敬愛呢?”
敬愛老爸還沒說話,就看到敬愛從樓上跑下來,跺的樓梯鐺鐺響。
她穿著紅色毛衣,白色闊腿褲,頭發隨意一綁,整個人看過去,明艷又吸睛。
紅色熱情奔放,白色清冽冷靜,紅與白相加,冷與熱相遇,兩種顏色對比強烈,醒目而不庸俗。
這個搭配,很適合新年。
林川然看著她,滿眼的笑容。
.........
女人們在廚房忙乎著,男人們在客廳聊著天。
臨近午飯,田月一家三口才姍姍到來,人還沒進屋,哭聲倒先傳了進來,光聽動靜就知道是誰。
只見,一個裹的嚴實的小屁孩,手里抱著小被子,哭哭涕涕的走進來。
敬愛看過去,“劉雨嘉,你哭什么?”
劉雨嘉,小名小乖,是田月和劉青的孩子,今年三歲半了,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卻完美的遺傳了她媽的優良基因。
大嗓門。
“嗚...小姨...”稚嫩的聲音里都是委屈。
敬愛蹲下來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怎么了?”
不問還好,一問哭的更帶勁了。
“劉雨嘉你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去。”田月和劉青也陸續進屋來。
小不點扭頭狠狠地看了田月一眼。
“嘿...”田月雙手叉腰,“你還來勁了是不。”
小不點還在抽泣,也不吱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里無法自拔。
“不就一串糖葫蘆嗎,多大點事,”田月看著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會吃完飯我們第一時間就去給小姨買,這回行了吧?”
小孩子就這樣,情緒來的快,走的也快,小不點眼睛亮了亮,立馬歡呼起來,“好...”
事情是這樣的,小不點用她的零花錢買了兩串糖葫蘆,她自己吃了一串,還剩下一串,田月以為那串是給她的,所以就給吃了。
當最后一個山楂被她擼完時,劉青帶著小不點回來了,小不點看著那光禿禿的簽子,哇的一聲就哭了。
后來田月才知道,那串糖葫蘆是留給敬愛的。
小不點從出生,就特別喜歡敬愛,和敬愛也比她這個媽親,有什么好吃的,都會想著敬愛,其次才是她這個親媽。
為什么會和敬愛親呢?
大概是因為當初懷孕,田月覺得她來的不是時候,想打掉,是敬愛好說歹說才把她給留下的。
都說小孩子是有靈性的,發生什么多少會感應到一些,她可能是把敬愛當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
過了初三,敬愛一直住在林川然那里,她總想套他的話,想知道年三十的那個晚上他到底和爸媽說了什么,以至于,初七那天他就要帶著她去民政局登記。
可是林川然怎么都不說,每次敬愛問起他,他就會含糊其辭的推搡過去,比如“沒說什么”或者“我也不記得當時說了什么”之類的話。
她也不是沒問過爸媽,但爸媽也是那套話“沒說什么。”
他們越這樣敬愛就越想知道。
所以,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后來才得知,林川然確實沒說什么。
他只不過是給二老跪下了,并鄭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還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懇求他們能同意倆人的婚事,也保證以后只會對敬愛加倍的好。
敬愛爸媽從沒受過如此大禮,老爸還好,老媽就不行了,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媽其實也沒有多討厭林川然,如果沒出那檔子事的話,這女婿人選,她甚是滿意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閨女曾經為了他,每天以淚洗面,還撇下家人遠走國外,心里就不舒服,不痛快,不過聽他這么說完,心里這口悶氣也算是順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