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民轉(zhuǎn)了公交車來到天河,他找了大半天才找到那個工地,昨天傍晚他沒有去虎猛子那里拿充電器,今早手機已經(jīng)沒電關(guān)機了,他本想借別人手機給他哥打個電話,可其中有兩位數(shù)子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在天河那個大工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熟人,后來他詢問一個工地煮飯的女人,她說一個滿臉大胡子人帶著十三個人只在這工地干了兩三天,后來聽說去了東莞長安鎮(zhèn)一個工地。
真民坐車到火車站,在一個攤子上買了兩個大饅頭,咬一口有一股怪味又丟掉了。餓著肚子走到廣場一個角落,在地上墊了幾張撿來報紙?zhí)上铝恕?p> 天朦朦亮他趕去汽車站上了開往長安鎮(zhèn)的客車。他原以為長安鎮(zhèn)比騎田鎮(zhèn)大不了多少,可到了那里看見四處都是高樓,街道一條又一條,比老家縣城還要大,他茫然呆站大街上好一陣子,拖著無力雙腿,一個工地又一個工地的尋找,找到太陽快落下了,才無奈搭車返回廣州。
他轉(zhuǎn)兩趟車來到東山口,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陳芳琴曾經(jīng)告訴他住的那個大院,但他沒有急著去找她。他己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餓得頭暈,走路很吃力,可他身上只剩下三毛錢,一個包子也買不起,他找到一間廁所,在水籠頭上喝了幾口自來水,身子好受了一些,他拍了拍衣服上灰塵,洗了臉,洗了脖子,整理頭發(fā),想使自己樣子盡量弄得順眼一些,不至于陳芳琴見到自己太難堪太難受。
他來到那個大院大門口,向一個守大門保安打聽陳芳琴,保安幫他詢問一些進出的員工,一個矮個子妹子看了真民幾眼,說陳芳琴己經(jīng)下班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來。
真民走到人行道一棵榕樹下,他心里不是很擔憂,只要能等到她回來,就能拿到錢不會餓死。他呆望著對面一家酒樓跳動霓虹燈,回憶上次跟她見面的情景,盡管她對自己不滿,可她心里對自己還是有感情很關(guān)心的,只是自己命不爭氣,總是走背時運,總是有這么鬼災難,不能給她帶來一點幸福。
他頭有些痛又有些暈,蹲下身子靠在樹上,眼睛盯著宿舍大門,那里許久沒人出入了,他呆看了一陣子,眼睛慢慢閉上了。一陣寒風吹過來,他睜開眼,身子冷的發(fā)抖,在樹下兜了幾個圈子,又蹲在樹下,抱著發(fā)抖雙腿。
時間一分一秒流走了,街上車子行人稀少許多,一輛他辯不清顏色的轎車,停在前面一棵樹影下,一個穿短裙女人走下來,開車的男人跟著下了車,摟抱那個女人靠在樹上親熱著,過了好一陣子,那男人才開車離開。女人朝大門這邊走來,真民看那個女子個子和走路的姿式很象陳芳琴,他的心猛跳起來,他站起身,頭暈的差點摔倒,他扶著樹靜下神,那走過來女的停下步子,真民認出是陳芳琴,他身上血往頭頂涌動,他上前用力搧過去一巴掌,氣呼呼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陳芳琴用左手摸著打痛的臉,說道:“劉真民你除了拳頭硬一點,還有什么本事呀!你不要以為我對你還有什么感情,那次去看你,我只是可憐你!可憐你懂嗎……你滿腦子幻想,沒有一點實在的本事,我其實對你早己死了心。你今日有什么權(quán)力打我,我沒欠你的,跟著你去那鬼野山里面,害得我被偷了幾萬塊錢東西,上次去花都又花了好幾千,把我的損失和這兩年用在你身上錢加起來,訂婚錢已經(jīng)全還給你啦!你有什么權(quán)力打我啊……”
真民沒想到自己淪落讓人可憐的地步,他低著頭,兩只手微微的發(fā)抖。
陳芳琴擦了眼邊的淚水,說道:“劉真民看在快兩年情份上,我們好聚好散吧!只要你以后不再糾纏我,我可以再給一些錢給你!”
真民感到頭一陣眩暈,他有點支撐不住,用手扶著旁邊的樹,曾經(jīng)許諾生死永遠在一起的人,曾經(jīng)幾百個日日夜夜相思相伴的人,說斷說散就在這一片刻,而且要求斷得這么干凈絕情,令他心里一時無法承受。
過了一會兒,他仰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道:“我不用你再可憐我,你放一萬個心,我不是那種為了錢糾纏你的人,更不是那種耍無賴的人,我們之間恩也好,怨也好今夜就算了結(jié)啦!我們互不相欠,從此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的幸福生活!”真民說完緩緩地朝前面街道走去。
陳芳琴看著他拖著無力雙腿,一步一步地艱難向前移動著,往事涌上她的心頭,淚水也涌出眼眶,她不由得蹲在地上嗚嗚地哭咽起來……
真民出了小街,沿著大街走著,一直走著,他怎么也想不通,快兩年深厚的感情,會在一瞬間煙消云散,蕩然無存。他走到一座高架橋下,他實在走不動,撿了幾張廢紙墊在地上躺下去,饑餓悲傷伴著他慢慢入睡。半夜里他又凍醒過來,坐了一會兒,肚子痛的有些受不了,他又倒在冰冷的地上,腳手縮著緊靠在肚子上,想盡力減少肚子的疼痛,他那樣子象一只快被凍死的貓。
他自己不知道是睡覺了,還是昏過去了,過了好一陣子,他連著猛咳了幾聲,把自己嗆醒過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路上已經(jīng)有一些早起的行人。他想到靈英子曾經(jīng)說她和劉波、梅子一些村里人所在的廠在白云山附近。
真民慢慢爬起來,問了幾個掃大街的清潔工,去白云山怎么走?他按他們說的走了大半個上午,肚子餓得一陣陣抽痛,他不得不用手壓著,那樣子象鄉(xiāng)下結(jié)扎不久的女人,顯得有點滑稽,引來許多路人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
真民在一個公交站牌下找到白云山西門站,他想起劉先發(fā)說他兒子劉波在一個叫雅什么服裝廠做燙衣工,廠子離廣從公路不遠。他往前走著,問了一些路人打聽往廣從公路怎么走?真民肚子痛得快移不動步了,他走到路邊一個小店門口的水籠頭旁邊,咕嚕咕嚕灌著自來水,一個高個子漢子大聲罵著,從屋里沖出來,真民慌忙走開,雖然只喝了半肚子水,但他覺得輕松許多。
他走過一段長路,肚里腸子象在相互撕扯,一陣陣絞痛,他蹲在路邊,吐了一陣清水,大ロ大ロ的喘著氣。他感到頭眩暈很厲害,不由得閉著眼朦朦昏了過去,過了片刻,又慢慢地清醒過來。
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不遠處一些人家傳來炒菜的香味,真民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一戶人家的門口,看見屋里四、五個人圍著桌子在吃晚飯。他喘著粗氣說道:“小姐能不能給點吃的,我?guī)滋鞗]吃東……”
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過來,大聲喝道:“走開!走開!走開!”
那人很惱火用力關(guān)上門,真民趕忙抽開扶在門框的手。真民喘著氣走著,他擔心自己已經(jīng)三天沒吃一粒飯了,也許過不了今夜,就會象一只野狗一樣死去。他拖著雙腿走過一長排商鋪,向幾家吃晚飯人討要一點東西吃,他們看見他一身邋遢相,掩著鼻子,很兇叫他走開,有幾個人還罵了幾句臟話,還有一個后生看他不想走開,舉起一只碗要砸過來。
他懵懂地朝前走著,大風吹得衣襟在飄揚著,他來到一座小橋上,坐在橋邊,望著流淌的河水,心想活來活去竟然落到這樣的地步,還有什么意思賴在這個世界上啊……
他閉上眼晴,希望風再刮大一點,把自己吹下去,他又希望自己突然暈倒,一頭栽下去,象河里樹葉一樣順水流到珠江,流向大海,讓痛苦、悲傷和無奈一起流走吧……
當他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坐在原地,他想跳下去,可又覺得自己還沒有徹底絕望,這樣死去野狗都不如。他掙扎著站起來,走了一段路,來到一棵樹下,實在走不動了,蹲在地上,大ロ大ロ喘氣,象快要昏過去了,他咬緊牙掙扎著站起身,眼前飛舞著無數(shù)小星星,天好像在旋轉(zhuǎn),地也在轉(zhuǎn),他自己仿佛也在轉(zhuǎn)動,眼看快要倒下去了,他急忙抱住旁邊一棵樹,呆望不遠處高樓大街,想到這個花花的世界,竟然沒有自己的一條活路,他眼眶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滾落下來……
不遠處一家小飯店外,有一個婦女拿著紅色水桶接著自來水,真民慢慢地往小店走去,他已經(jīng)下了狠心,哪怕挨店里人的打,他也要喝幾口救命的水!好在那個女人進了店里,他對著水籠頭咕嚕咕嚕灌了一肚子水,頭清醒許多,腳也有了些力氣。
他順著大路來到一條熱鬧大街,他看見街邊坐著好幾個討錢老頭,身邊破碗里放著一毛、五毛、一塊的散錢。他在垃圾堆撿一個到泡沫碗,把身上僅有兩張一毛錢放在碗里面,低頭蹲在地上,許多路人放慢步子盯著他看,真民急切想著、盼著,有人往碗里丟幾個救命的小錢。
天慢慢的黑下來,街燈、店燈亮起來,紅紅綠綠的霓虹燈閃著、跳動著。他碗里依然還是那可憐的兩毛錢,一股冷風吹來,刮走泡沫碗,可憐的兩毛錢隨風飄到車道上,來往汽車又把它們刮得無影無蹤了。
真民靠在墻角落里,呆望旁邊一家大酒樓出出進進的人,聞著從店里飄出來烤雞的香氣,他看著看著就閉上了眼,身子象一堆淤泥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他心底隱隱想:讓我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吧!永遠永遠的睡過去,不要再醒來!
冬日的長夜過去了,升起太陽照在高架橋上,照在街道來來去去人們的身上臉上,也照在真民的爛皮鞋上。他直直地躺在路邊,許多路人遠遠看著他,有人以為他斷了氣,叫來兩個保安,一個保安蹋了蹋他身子,真民渾渾沉沉地睜開眼,心里不明白自己怎么還活著?他掙扎地坐起身子,保安大聲喊道“起來!起來!不要坐在這里!”
真民心里明白自已一副邋遢相,坐在這熱鬧干凈的地方,敗壞了滿街的好風景。他扶著墻,慢慢地爬起來,向前移著碎步,許多路人停下步子看著他。胖保安看見他年紀青青走路象個老病鬼一樣,心頭涌上來一股火氣,走上去用力推了他一掌,真民象大風吹枯葉一般,身子往前撲去,碰上迎面走過來一個妹子的身上,引起圍觀的人大聲笑起來,那個妹子罵了幾句狠話,不停地拍打胸前的衣服。
他走過那段熱鬧大街,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他低著頭,眼睛緊盯地上,他盼著、想著路上突然出現(xiàn)十塊錢、五塊錢,哪怕五毛錢也好,可以買個饅頭救自己的命。他頭痛肚子也痛實在堅持不住,平躺在路邊的水泥地上,他望著高高的藍天上飄著悠悠的白云,金色的太陽溫暖著大地,他留戀這個燦爛的世界,他耳邊響起陳芳琴說的那些絕情的話,心想我不能就這樣可憐的死去,我要掙扎活下去,我要為自己掙口氣!
他緩緩地爬起來,朝路邊不遠處一個工地走去,他想去喝幾口自來水救自己,一個穿迷彩服看守工地的大漢把他推了出來,還在他后背捅一拳,他抱住路邊電線桿才沒讓自己摔倒。他艱難往前走著走著……路邊有個池塘,水面散發(fā)一股怪臭氣,他逼著自己喝了幾ロ水,好象有了幾分氣カ,他又走了好長一段路,看見遠處有幾座青山,看見路牌上寫著廣從公路,他心里有幾分興奮,一路向路人打聽,可一直找到太陽落山,也沒看見那個雅什么廠。
他一步一步向路邊草地移去,頭象冬瓜一樣吊在胸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副慘相,只覺得頭痛頭暈,肚子痛得好象腸子在互相撕扯,他終于掙扎不住,倒在草地上昏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又朦朧醒過來,他望著不遠處綠綠的山嶺,他朦朦地覺得自己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小山村。不遠處公路傳來一陣又一陣咝咝的汽車聲,他才清醒自己處在何方。
天慢慢地黑下來,真民想起今夜命喪他鄉(xiāng)野地,淚水不由得擠滿眼眶。不遠處街道上傳來音樂聲,他覺得是在為自己唱著哀歌,不時傳來幾聲汽車的喇叭聲,他覺得是送自已上路的喪號,他閉上眼睛,朦朧看見自己昏慘慘躺在地獄的路上,脖子上套著一根長繩子,兩個白骨鬼怪用力拖著他,象拖一條死狗,他們一直拖著、走著、走著、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