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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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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晨花 硃名 5085 2020-07-01 21:41:57

  正午的陽光穿透大桑樹濃密的枝葉,投射在淺褐色的泥土地,形成數個大小不一的細碎光斑。一帶螞蟻正在光斑間急急穿行,隊形井然。這群小家伙一直是行色匆匆,但從不會產生碰擦事故。有的迎面遇上,似舊識邂逅,還會相互“握手寒暄”呢。“唔,真有意思。”在這個缺少趣味的炎熱午后,他好不容易才發掘到這點微薄的快樂。“這些小小軀體似乎蘊含無窮的能量,永遠不會疲倦,大自然真是奇妙!如果變得跟它們一般大小,那將是怎樣的玄妙世界?”神思飄蕩間,他仿佛化作了這支螞蟻軍團的一員。他與隊友們一起涉谷越嶺,訪幽探密,開拓領地。生活注定不再平淡,每天都會經歷新奇的冒險。一根墜落的枯枝不僅容易造成碾壓性死傷,還會給出行帶來不小的麻煩。一片雨中的落葉不僅可作遮蔽的佳處,也堪作橫渡江河的棲身之所。毛毛蟲蠕動小山般的身軀,摩擦可怕的巨喙,到處橫沖直撞,或會傷及無辜,但他與同伴們可以將它圍獵成一頓無比豐盛的晚餐。

  他更換下蹲的姿勢,以放松酸麻的雙腿。這時,一旁小竹林內窸窣作響。他猛一抬頭,隔壁家兩兄弟從里面鉆出,喜笑顏開地跑近他。

  哥哥得意地攤開手心,里面躺著兩枚雞蛋。“吶,還不相信呢,你看!”

  弟弟歪著嘴巴附和:“就是,就是!”

  兄弟兩人不待質疑者開口,以勝利者的姿態蹦跳著離開,穿過白得晃眼的大場,鉆進自家的籬笆院門。

  舅舅手提魚竿魚簍,躲在鍋屋墻角處,向外甥招手示意。他明白舅舅想要干什么,為他提供準確的情報。舅甥兩人來到池塘邊上,選定小竹林下一個隱蔽的位置,各自拋灑餌料。但是,問題很快出現了。火辣辣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不停搖來晃去,滾燙釣者的身軀,調戲懸望的眼睛。他移動數個位置,大抵皆是如此。更加煎熬的是,綠油油的水面上一直沒有動靜,直如一汪幽暗的死水。正沒奈何,身后小竹林驚起連續聲響,似有什么怪物突襲而來。他心里猛然發緊,想要逃近舅舅,轉思或是隔壁兩兄弟弄怪,恐惹人恥笑。正猶豫不決,小竹林的“怪物”現出樣貌,不是隔壁兩兄弟,而是一個大人。此人是舅舅的一個朋友,常與舅舅來往。但他心里清楚,對方來訪動機不良,不是為了什么好事。

  男人的笑容就是假惺惺的。“你家小外甥考上縣中了?”

  舅舅笑應道:“還用說嘛?通知書敲鑼打鼓送來家的!”

  “兄弟兩個還都不孬呢!”男人將手一招,笑容更加曖昧,“倒霉魚有什么釣頭的?走嘞!”

  舅舅問:“你說啊,就什么的?”其神情卻表明對答案了然于心,完全是在明知故問。

  他心里直來氣,惡聲說:“喊你輸錢去呢!”

  舅舅扔下釣竿,跨過突向河岸的樹根,與那人嘀嘀咕咕地搭話。可以聽出來,舅舅剛剛輸了不少錢,囊中羞澀,而那人顯然鐵下了心,暗示愿意為舅舅提供周轉資金。最終,舅舅丟下魚竿以及外甥,隨那人翻身上坡,撥竹而去。

  至此,水塘邊只剩下他一個人。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這一點。猛然間,他毫無征兆地打了個激靈。垂釣點被封閉在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內。眼前是一汪渾濁、散發著濃重魚腥味的幽深池水,而身后的小竹林尤為陰森可怖。兇殘的怪物總喜歡隱藏在里面,襲擊弱不禁風的落單者,將人摁沒在水里,或者直接一口吃掉。更加令人憂懼的是,此地安靜且偏僻,一旦發生什么意外,幾乎沒人可以注意,更無法提供施救。他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他極快地收拾東西,跨過姿態猙獰的大樹根,綽起舅舅留下的漁具。如有鬼使神差,他越是著急脫困,越是不斷出現狀況。手中魚竿數次掛礙竹枝,他甚至還滑倒了一次。在某個時候,他差不多便要哭了。終于,眼前闊然。

  “喔,撿回了一條命。”他奔上水岸,氣喘吁吁。

  竹林邊上長著一棵老桑樹,枝葉繁茂垂重,有的快要壓到地面。隔壁家兄弟兩人蹲在樹下,不知在鬼鬼譎譎地干什么。他躡步靠上前去,發現兩兄弟正在商量對付一條樹上垂下的毛毛蟲。這條毛毛蟲長得又肥又大,體色慘綠,懸在半空,不停地扭動身體。他想到曾與肥蟲搏斗的情形,突然覺得非常惡心。他抬起大腳掄過去,將蟲子踢飛得無影無蹤。兄弟兩人被打擾興致,圍住掃興者纏鬧。他連喝帶嚇,折騰得全身冒汗,沒有起到效果。最后,他妥協敲些棗子下來,這才得以脫身。

  舅爹躺正在木板床上睡午覺,身材干癟得可怕。他第一次意識到老頭居然這么瘦。小木板床緊靠堂屋東北墻角。為了省電,老頭選擇不開電吊扇。不過,他睡得很香,打著呼嚕,胡子一抖一抖的,看起來非常有趣。他幾乎未作猶豫,便決定告密。他故意重手重腳,將老頭兒給吵醒。聽完添油加醋的報告,老頭果然氣得直咬牙,立刻便翻身起床。

  外孫自告奮勇,帶頭在前。爺孫兩人尋到某戶人家,老遠便聽到放佛從地底涌上來的奇怪聲響。他甘作先鋒,興沖沖地闖入院門。堂屋門內塞滿黑壓壓的一群人,人們將中間大桌里外圍繞數匝。舅舅貼在外圍,手里攥著一把鈔票,興奮得像是只得到香蕉的猴子,半天也沒留意到院門口吹胡子瞪眼的父親,直到外甥上去拉拽。

  “我贏錢呢!”舅舅迎了出來,面色不大好看,對父親搖了搖手里的鈔票。

  老頭陰沉沉地說:“可啊,該個能發財!”

  舅舅強顏道:“我還有錢壓那塊,等一刻兒,再玩一把,馬上就結束了!”

  舅爹勃然大怒,指著兒子劈頭蓋臉地喝罵:“你個混賬東西!給你老子氣死得了,你才遂意?老子沒得出息,沒事賭一角二角的,你行呢,幾百幾百輸!看看家里那些小麥稻子,都要給你敗光得了,還惦記我那兩頭豬!結過婚也就罷了,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大了?你呢,能跟人家伴?你個死小鬏,好好給你說人,還嫌好說歹的!”

  舅舅嘟囔說:“我沒嫌棄她,是她看不上我家。”

  他悄悄地溜出來,躲在門前菜地低矮的籬笆后面。不一會兒,舅爹滿臉慍怒,獨自走了過來。他不敢抬身,貓著腰跑開。他知道自己闖了禍,打算推車回家。然而,兩個小伙伴將他半道攔住,手里提著魚竿漁具,老遠便嚷開了:“才才你登那塊釣魚的呢?看,我們挖那么多曲蟮子!”

  他與小伙伴們穿過大場,直奔魚塘。不想,承包池塘的主人、隔壁家表舅正在塘邊挑水。三人大吃一驚,扭身便逃。表舅追上岸來,揚指說:“該年逮不到魚,就上你一個個家里要去!”

  在一處濃密的樹蔭下,他們商定往莊后野塘釣烏魚。小伙伴們相互追逐,或展伸手臂,與小徑兩旁高高的草莖葉觸戲,或在發燙的沙泥地踩踏跳躍,挑飛細末的泥塵襲向同伴,或直接脫下鞋子,光腳跣行。出了莊后不遠,便到了那道野河溝。每年這個時候,溝中水色清碧幽深,水草纏結,算是個垂釣的好去處。幾尾小鲹子悠然游弋,乍然騰轉。一條青棍子身形遲重,在水草間或隱或現。烏魚很難肉眼尋著,它們一般全都躲藏在濃密的水草叢深處。眾人排站在水壩上,掬水撩洗汗津津的胳膊與臉龐。水花激響處,驚動附近的小鲹子以及成群的苗魚。轉眼間,這些小魚兒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北岸傳來急促的車鈴鐺聲,伴著粗野的吆喝。一個頭帶草帽的男人騎車沖下坡道,似在趕什么要緊事兒。此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身材矮胖,面貌憨丑,異于常人。小伙伴們不敢怠慢,退身離開水壩。男人瞪圓一雙兇急的小眼睛,不時掃看眾人,搬車跨過水壩,登上小坡,猶不時扭身回望,直到消失在小徑深處。

  個子稍矮的小伙伴上坡窺探,大聲宣布:“走得嘞!”

  三角眼的小伙伴冷笑說:“梅家小癡子,癡海海的了!”

  他說:“就是腦袋瓜子有些個大,有些個扁...還有眼有些個小,還有丁尕子斗雞眼,旁的好像也沒得什么。”

  “你帶眼了啊?”三角眼不以為然,“兩眼都長到耳朵根了,死嘴歪八國去了,一看就癡子傻子!他歡喜打人,還咬人呢!你估計不曉得,他還喜歡偷人家雞子吃!”

  矮個子神神秘秘地補充:“他歡喜生吃哦!”

  小伙伴們各選釣位,拋灑餌料,下勾垂釣。很快,他們發現了一個被忽視的棘手問題。河岸上全無遮蔽,而今天的陽光實在毒辣得要命。

  矮個子將手往北遙遙一指,“那塊有樹呢!”

  同伴們都認為有道理,一齊轉到后莊前的大渠下。此處樹蔭濃密,果然習習涼風拂面,舒爽愜意。

  在不遠的場邊上,梅娟披散一頭長發,在自家籬笆院前與一只幼犬逗樂玩耍。她很快留意到趕到渠邊的垂釣者,穿過約有半身高的玉米地,來到渠岸上。“怎不下去刮水的?”女孩面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垂釣者們幾乎同時作出噤聲手勢。女孩子夸張地捂了捂嘴巴,樂得露出一口白牙。“要釣到什么時候,你們多喊幾個人來刮水呀!”她又挑言說。

  他只得解釋:“不好刮呢,那么多水,還是活的,壩子都架不起來。”

  女孩子咯咯地笑出來,“我曉得,逗你們玩的!”

  三角眼面含厭嫌之色,呵斥道:“死家去,魚都給你嚇跑得了!”

  梅娟說:“你們釣你們的,我不說話就是了!”

  三角眼提起魚竿,沿河岸向西而去。矮個子跟著收拾東西,見他愣住不動,怪問:“你不走啊!”

  梅娟勸說:“別跟他們學,砢磣人的!你就登這邊,我保證不吵!”

  矮個子起步離開,一邊走一邊回望,那眼神仿佛看到怪物似的。他知道已經是遲了。

  梅娟卻很高興的樣子,懷抱小土狗,不時挑逗。過了片刻,她又問:“怎沒得魚冒泡的?”

  他嗓子干得厲害,用力咽了口吐沫。“你老說話。”他抱怨說。

  女孩讓小狗對著自己,然后沖它說:“好了,好了,我們不吵了,好好看人家釣魚!”

  他忍不住問:“那么熱天,你中晌怎不睡覺的?”

  對方反問:“你怎不睡的?”

  “我不歡喜睡午覺,”他撒了謊。

  “我倒想睡的,你看,才洗過頭,”女孩子甩動頭發,“要不你上河北來呀?我給你端條凳子。”

  他搖頭說:“我不去,我釣兩條就走了。”

  “站那塊不累呀?我給小狗送家去,保證不吵你,”說罷,女孩子大步離開。不一會兒,她腰夾一條小板凳,返回河岸,招手相請。他有些害怕,拒絕領受。梅娟自在凳上坐下,雙手支抵腮幫,怔怔看著水面。突然,她伸指叫嚷:“動了,動了!”他正有些出神,聞聲下意識挑動魚竿,水花蕩開處,成功釣起一尾小巢魚。

  梅娟拍手說:“吶,吶,我也有份嘍!”

  他將掙扎的魚兒塞進網口,“你想要,過一刻兒都給你。”

  “真的?你不要翻悔啊!”

  他想起前兩日聽到的傳聞,問:“我聽人家說,你要結婚了啊?”

  女孩臉上的笑容僵硬下來,“你聽哪個說的?”

  他嘟囔說:“我...我也是,聽他們瞎說的,你別...那個...”

  梅娟眨了眨眼睛,卻咧嘴笑了。“我們這些人,不念書,家里條件又不好,不說人就什么?”滿不在乎地撅了撅嘴巴,“你人不錯的,我沒怪你!我不歡喜莊上有些人,拿人家當笑話講,也不曉得自己是是笑話!我沒怪你,真的!”

  “我想的,你不念書,也不一定就要說人!出去打工,學學裁縫,什么手藝都好的!我們莊上有個女孩子,跟我一樣大,今年沒考上,她媽就想叫她學裁縫的。”

  “你多大了?”

  “我虛十六了。你呢?”

  “那我比你大一歲。你還念書?畢業了吧?”

  “嗯呢,就要上高中了。”

  “想想我那刻兒上學,先生老夸我聰明!”女孩眼中閃動異樣的光,“我字啊,算術啊,一教就會,一點不像我家癡老子!我媽非不給我上,說我不想做事,想偷懶的!”

  頭頂上方驚起奇異而連續的呼嘯聲,由弱快速轉強。河溝下的人們揚起腦袋,四下尋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異響越來越大,竟有些刺耳,像是有個大球正在漏氣似的。在河岸兩側濃密枝葉的遮蔽下,蔚藍的天空被分割在一帶薄薄的區域內,天上動靜難以全面觀得。不過只在瞥然間,真相便被曝光了。一架飛機從南側枝頭闖進視野,飛行高度很低。他丟下魚竿,將兩手都揚指過去。

  “快看,飛機!”他很興奮。

  梅娟跳站起來,拍手直樂。僅是一瞬間的功夫,飛機消失在另一側的樹梢后。女孩追到玉米地,仰矚那架低空飛過的飛機,直到它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天空盡頭的白色亂云間。

  返回河岸,女孩子興意不減,提出不少跟飛機有關的問題。這些提問大多刁鉆古怪,他不能解答。

  “我想唱歌,你想想聽啊?”梅娟問,見他未置可否,便輕聲哼唱起來。她唱的是一首傳統民歌,歌聲開始澀斂,漸轉昂亮,竟是異常清脆悅耳。他不敢相信這等美妙的聲音是從對岸這個人口中發出來的,一時目瞪口呆。只不過,一曲尚未終了,歌聲戛然而止。梅媽媽在自家院門口大聲呼喚女兒。女孩神情寥落,悶聲不應。他提醒說:“你媽喊你呢。”梅娟臉上閃過一絲恨色,“不睬她!”轉而,母親喚聲越急,女孩只得登上溝坡。

  “我看人家釣魚呢!”她告訴媽媽。

  梅媽媽充滿怒氣:“稀熱天不好好不睡覺,學你癡老子,混沖什么?趕緊來家睡覺,不睡挑菜去!”

  梅娟取過板凳,瞥看對岸一眼,沒有說話,大幅扭動腰肢,穿過玉米地,消失進了籬笆院門。他堅持待了片刻,但垂釣已然了無趣味。他收拾東西,悵然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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