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林安一人坐于城下巨石上。忽而感到腳步聲,她抬眼一望,宋敬亭提著古井貢緩緩走來,又坐在她身旁。
“今天似乎早了點?”林安如此問道。按照從前喝酒的時辰,怎么也得是一個時辰之后。
宋敬亭偏頭瞥她,突然看見她耳垂上小小的肉珠,反問道:“你耳朵上那是什么?”
“什么?”她伸手摸上他口中的耳。
“耳垂上?!?p> 林安手指這才摸到他所說的耳洞,大大方方道:“耳洞啊,戴耳環的。江湖人士嘛,總有點特殊癖好?!?p> 宋敬亭聽言便有些笑意,甚少能看到一人侃自個兒也能侃得起勁,莫說江湖人士,便是無家可歸者,也不吃嗟來之食。反倒是這人,不在意自個兒的臉面。
想到此處,也不再打量他,拿開酒封,便對著口兒獨自飲酒。
林安遠看落日余暉,便有感而發:“京城的落日反倒沒有西北好看,反而是被宅子擋住了,黑夜也來得早些?!?p> 宋敬亭不管她的有感而發,只是道:“京城貴人繁多,此行應有不少收獲吧?”
“嗯?”林安反應過來這是說她,便道:“貴人多,這水不也深嘛。收獲大概便是見識了世面罷了。”
宋敬亭只稍稍點頭,不接她這話,只是獨自飲酒。忽而,又將酒水倒在地上,惹得林安側目,此時林安便明白了,怕是他雙親忌日。她拍拍他肩膀,站了起來:
“等我將酒帶來,陪你來個月下對飲。”
宋敬亭一把將她拉住:“留著那瓶,古井貢在西北可是買不到的?!庇謱⑹种芯破颗e到她面前,道:“不如一起喝這個。”
他如此說道,林安也不推卸了,將酒取來,坐回原處,仰著頭便喝了一大口,頗有江湖豪爽風范。
…
……
此時京城中,雖面上不起漣漪,但深處總是一片混沌。
那禮部何鳴何尚書本就是王丞相舉薦之人,又娶了丞相庶女,自然與王丞相有千絲萬縷般關聯。
那一日林安去丞相府見了王丞相,這事瞞得了其他人瞞不了他。玉林軍雖說是吳端親軍,但將士眾多,將一人安進去并不是什么難事,便找線人問了林安的事。
可得知林安不過是區區都伯,還是因最近一戰才升的位子,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何尚書娶了王家婦也有了二十年,若是按著家禮來,也得喚王丞相一聲老丈人。但人在一個位置呆久了,心便有些蠢蠢欲動,便讓妻子去打聽打聽那林安究竟是何人也。
但他的夫人雖說是王丞相女兒,然而丞相府早已被王從景弄得堅如鐵桶,莫說嫁出去的女兒,就算是王慎真,他的嫡孫,都未必能知曉王丞相心中想法。
何夫人進丞相府打聽消息的事兒,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便傳到了王從景耳中。他浸淫官場多年,當然知曉何鳴打什么主意,但此事他又怎會告訴何鳴。
只是讓女兒回尚書府,將何鳴叫過來,同他說道幾句。
何鳴原本以為自個兒的夫人心早已向著他,必定是能聽到什么消息。但沒想到他將夫人迎回來聽到的不是消息,反而是要見他,此話猶如晨鐘暮鼓,一陣陣敲在他腦袋上。
心顫顫便拉著身邊隨從出門去了。
然而他怕是怕,威嚇同僚卻并非王從景的做法。
王從景在書房等待何鳴,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便等到了。
明明是春日,何鳴額上卻有幾柱汗痕,反著窗外的光,露出了幾分滑稽。王從景心下對這份懼怕多了幾分鄙夷。
“阿鳴,知道老夫讓你來是因為何事嗎?”
何鳴知道,當然知道,只是這知道二字卻萬萬不能出口,只眼觀鼻鼻觀心:“女婿不知?!?p> 王丞相讓他坐下,又讓下人上茶,看著茶杯清澈透底上浮著兩片茶葉,便將其吹開,緩緩喝了一口后道:
“你知,老夫當你知。你不知,老夫也當你知?!闭f到此處,何鳴額上的汗柱瞬時有了三分涼意。
“你向來知曉老夫是個心胸廣闊之人,若不是老夫,你今日還是那大理寺的主簿?!蓖鯊木按让忌颇?,“當然,老夫并非挾恩圖報之人。只是,老夫不挾恩,你卻要想著報兩分吧,嗯?”
何鳴兩股戰戰,兩手放于膝上卻感到三分濕意,微聲道:“下官怎會做那忘恩負義之人。下官每天都想著該如何回報大人恩情,好不必每日掛心。”
王從景眉開眼笑,便開門見山:“你手下可是有一人在玉林軍中當火頭軍?”
何鳴實話實說:“是。”
“那便讓你手下這人時時盯著那林安,看他有勇有謀,還是無才無德。”
“是?!?p> 王從景又道:“做了探子這么久,應當曉得不被發現。那林安老夫有重用,若是要傳遞消息,便希望女婿多多幫襯了。”
“不敢,岳丈只當吩咐就是。”何鳴惶惶,但幸好王從景不曾發火,不然他不脫兩層皮都逃不掉。
何鳴離開丞相府后,王從景很快便讓人給宮里遞了信,將此事明明白白告知里頭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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