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吳端在方盤村中終于等到了吳正的消息,正帶著人往關中而來。
他立即上路同兒子吳正會合,有了這幽州帶來兵強馬壯的三萬軍,必能反敗為勝了!
昨夜林安等人一直往西南方離開,卻正巧遇到了吳正帶回來的大軍,便將眼前軍中情況與吳正等人道明。
但經(jīng)了昨夜,于和迪不打算再留在城中,而是連夜讓人尋找糧食和帶上搜刮出來的物品等全部帶走了。
等到吳端再帶著人往關中趕時,匈奴已連人帶物離開多時。
若是還有糧草,于和迪不會連夜帶兵回去,而是留下來占了西北,但昨夜將士因無吃食又累極,于和迪無法再留在此處等死,只能帶兵回去。
此戰(zhàn),誰都占不著好處,玉林軍營帳與糧草全然被燒,兵器被搶;而匈奴雖然奪了玉林軍的兵器,但沒有糧食,大概在路上還得有一撥人失去性命。
而遠途而來的幽州援軍,沒了作用,就將糧食與玉林軍需要的一干物什等留下許多,便回去了。
那帶兵前來的副將李繼走之前還同吳端與朝廷派來的監(jiān)軍吳和一同喝了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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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今日小酌,下回便不知是何時了。”李繼拿著海碗,碗中的酒搖搖晃晃也沒灑出一點兒,就這樣仿若醉倒般同吳端臨別。
李繼原先出在吳端手下,因幽州守兵人數(shù)有余但實力不足,便將他派往幽州了。
而吳端只笑笑,同他碰了碗大口喝了。
這幾日亂戰(zhàn),死去了許多將士,吳和雖說是監(jiān)軍,但乃是個文人。吳端從他那兒得到了有用的消息,也不同他計較了,讓吳和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連棄城而逃時亦是先讓下屬帶吳和離開。
三人心中都有愁緒,又說不清道不明,便只能將喉中的話語咽下,豪飲了起來。
戰(zhàn)后小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淋在將士們臉上,將這份哀思添了幾分重量。
后山這回又多了許多馬革裹尸的尸身,為家國守衛(wèi)疆土的大梁將士,只有草草埋在了一起,連塊墓碑也無。
林安同白敬亭搬著這些殘軀,心下既是悲涼又是慶幸,既感嘆不過兩日前還在活蹦亂跳的同袍,今日便草草埋了;又慶幸自己沒有在戰(zhàn)場中死去。
“你說,若是你我死了,會不會連個墓地也沒有?”林安一邊埋著土一邊氣喘吁吁問著白敬亭,“說不定身體灑落在戰(zhàn)場,被匈奴踐踏得連殘軀也找不著。”
白敬亭聽到了,卻無心同她說話,將雨淋在額前濕漉漉的亂發(fā)撫到腦勺,露出飽滿的額頭,又沉著氣將土鏟到將士尸身上去。
這個活干到了繁星鋪滿夜空才完,兩個人離開將士們在的土堆,往河流處去。
身體與心緒亦是粘稠,只得下河洗澡才能舒緩。
這邊寂靜著下河洗澡,那邊吳端等人還在喝酒。
從軍多年,吳端與李繼酒量都成了海量,唯有吳和,趴在桌上一醉不醒了。
李繼看著吳和醉倒,才放下酒杯道:
“原先想看看這朝中派來的監(jiān)軍是何許人也,今晚一看,原來是幾年前時常串門將軍府的人。”
吳端倒不知曉有這事,皺著眉頭便等待著李繼的說法。
“將軍可能忘了,幾年前夫人還在的時候,與他未過世的娘子倒有幾分交情。”
看著吳端還是一頭霧水,又解釋道:“將軍從前曾救過這吳和一家老小,但他娘子弱不禁風,那一日遭到劫匪所嚇,沒一年就走了,但走之前曾給夫人送刺繡,夫人極為喜歡她。”
他這樣一說,吳端倒也是斷斷續(xù)續(xù)有點印象。只是他的夫人過世已久,他許久不想從前的事了。
“將軍。”這時,李繼湊到吳端耳邊悄悄道:“你托我讓人找的人找著了。”
吳端聞言猛一抬頭,看了看趴在桌上睡覺的吳和,撇下他不理,帶著李繼進了屋子。
“你細細說,是怎樣找到的?”
李繼小聲稟報:“您說那孩子在江南,我特地悄悄讓親信找與……相似,年歲差不多的青年,還真是找到了。我找了理由脫身去看,沒想到竟然與……年輕時一模一樣!”這樣說出來,連李繼都有兩分心驚膽跳,當時他瞧著那少年與熙正帝年輕容顏一模一樣時他就驚呆了。
“那孩子如今怎么樣?”吳端問道。
“他的母親重新嫁了個富商當小妾,只是那商賈討厭他,他母親便將他養(yǎng)在丫鬟屋里,只讓他好好讀書,卻是養(yǎng)了個懦弱的性子。”
吳端聞言深深皺眉,不待他說什么,李繼李繼跪在地上請罪道:“將軍,末將還干了件事。”
吳端眉頭一跳,問道:“什么事?”
“那孩子的母親不受人待見,但沒想到居然被那些老嬤嬤欺負,居然害死了。那孩子生性膽怯,身體也是文人體格,想報仇卻被主母摁住鞭打,末將一個血沖上腦門,將那一屋子丫鬟與主母殺了……”
“什么?!”吳端不可置信,目瞪口呆:“你竟!”
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吳端緩了半刻,靜下心又想起:無論那孩子母親身份如何變化,但他的父親始終是當今天子。那丫鬟等人如此欺負那孩子,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想到此處,他才靜下心來。又問道:“你沒被人知曉你的身份吧。”
李繼搖頭:“幸好那時末將蒙著口鼻,又無人生還,所以應當是無人知曉了。”
吳端點頭,讓他從地上起來,但李繼還說有一件事情沒說,說了再起。
吳端一聽到這話便是眉眼暗跳,立即有些暴躁,直說:“你有什么事情一次說清楚,別說了一段留一段!”
李繼急說:“我將那孩子安排在援軍中,已將他帶到西北來了。”
這下吳端聽完沉默了半響。
且不說那孩子是天子遺落在外的孩子,若是一直留在外反而命運多舛;將他帶到西北來了,正好讓他練練武,即便不回宮,去到了別處,膽子大些也好。
想到這里,吳端便釋懷了,道:“那孩子安排在哪兒了?帶過來我瞧瞧。”
李繼:“是。”語畢,他讓親信去將那孩子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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