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如此之快,除了年節吳端領旨進宮朝拜,他已許久沒見過熙正帝了。
但當那孩子出現在他面前時,吳端第一個念頭就是像。
太像了。
像到他立即就想起當初熙正帝還是皇子時他們兩小無猜的情誼,一同騎馬射箭的恣意。
雖然時光不再,但憑著這相似的眉眼,吳端心里仍是涌出了無限對小輩的疼愛。
那孩子十八九歲的模樣,看見了吳端,便要下跪行禮,吳端連忙拉住他,心中千言萬語無從說起,然而看著他唯唯諾諾的模樣,只憋出來一句:
“養廢了,當真是養廢了……”
還被吳端拉著手臂的孩子一聽,腦袋垂得更下了。
吳端心中有憐惜,連忙收起了想罵人的心思。拉著他坐下,緩聲問他: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姓張,名酈。”
吳端點頭,而后緩緩道:“你也知曉那商賈并非你父親了吧?”
待看到他點頭后才繼續道:“你不姓張,你姓司馬。”
司馬,乃大梁的國姓。在世間少見,但并非沒有。所以,那孩子聽到這兩個字,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接受了。
但司馬酈想了想,終于問出了他第一個疑惑:“不知將軍,是阿酈什么人?怎么知道阿酈的姓氏?”
他這話小聲至極,又帶著些丫鬟小心翼翼的作風,直讓吳端心直下沉,他嘆了氣,道:“你父親與我乃是至交好友,只是我已許多年沒有見過他。你與他長得極像,所以李副將看到你便將你帶了過來。”
吳端這話雖說漏洞百出,但司馬酈讀書多年,全是文人性子,心下又沒有彎彎繞繞的腸子,便只點點頭便表示接受了。
但此時他又惴惴不安問:“李將軍替我報殺母之仇,可會連累到李將軍與吳大將軍?”
吳端聽著他的問話,看著他局促不安的模樣,只嘆這孩子雖然膽子小,又有些小家子氣,但本性不壞。這樣一想,他更是滿眼慈愛:
“不會,你便放心吧,李繼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這樣一說,司馬酈才安下心來,只是感覺自己原先是個丫鬟都能欺負的處境,連芝麻綠豆官都沒見過,今日突然見到了傳聞中的玉林軍大將軍吳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吳端此時道:“李副將將你送到西北來,便是打算不讓別人知道你的行蹤,也讓我照顧你;我且問你,你可愿留在玉林軍?”
司馬酈面紅如朱,點頭如篩:“愿意的!我愿意!”
吳端正了臉色,同他說清楚:“留在玉林軍就要每日練武,也或許有丟性命的危險……”
未等他說完,司馬酈急急接了話:“在西北可比在江南自由多了,又是保家衛國,阿酈沒有半分不愿!”
吳端點頭,“那便好。不知你書讀的怎么樣?”
司馬酈聽到這句詢問便垂下了腦袋,喪氣道:“為商者家中子女不可科舉入仕,我即便在家中讀書,也無法知曉自己的水平。但教書的先生說我天資聰慧,四書五經等都熟讀了,幾大公文集如《司馬文園集》、《昌黎先生集》、《范文正公集》等也通透在心。”
吳端聽他這樣一說,雖然聽不懂,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于是便露出滿意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在玉林軍中要練武,但若是想要讀書,你便過來我這里,我會讓下屬進京時順便幫你買了。”
司馬酈聽他這樣一說,心中對他感激不盡,急忙想要下跪行禮,被吳端拉住說了句“以后不必再動不動就跪,軍中不興這個”,說完便讓人安排他下去住了。
李繼看著心中便感嘆萬分,這些年天子對吳端的態度所有人都明白,但沒想到他能如此不計前嫌地將司馬酈帶在身邊。
只是:“將軍,這司馬酈的性子實在懦弱,留在西北會不會?”雖說人是他沒法子了帶過來的,但仍是對他擔憂不已。
吳端反而皺眉:“懦弱的性子在軍中也會磨平的,有了才識了,膽子與武藝不也得跟上才行?”
吳端此話像是話中有話,但多余的便不是李繼該問的了,要事已說完,于是他便告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