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那時的記憶,我記得還算清楚。
我相比于其他同齡人更遲鈍,三歲時才學會走路,四歲才開口說話。
俗話說三歲看老,由于我天生的愚鈍,我的父母也就沒在我身上抱有太大希望,只希望我一生能夠平平安安,健康喜樂就好。
所以我的童年過的很快樂,沒上過幼兒園,基本都是在家鄉的綠地,麥野和小溪中成長,跟著一群大我三四歲的野孩子,到處玩耍,到處撒野。父母對我則是放養主義,只要在村子里玩,別跑到村外去就行。
這種情況,在我開始上學的時候結束了。
那時我七歲,比其他人晚了一年進入了小學的學堂。
而那些比我小一歲的孩子,個個都把漢字拼音記得滾瓜爛熟,26個英文字母也寫的爐火純青,少數人竟然連加減法都能夠熟練運用,甚至能偶爾念幾首“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古詩。
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壓力。
我開始彌補我欠缺的知識,這當然已經算是遲的了,我減少了玩耍的時間,但畢竟沒有完全不玩。而那些已經養成了學習習慣的孩子,能夠一整天都呆在書房里看書,寫字,學習。不僅天生就比我有優勢,而且學習時間和效率上也比我強的多,沒有不讓他們比我優秀的道理。
事實也印證了這一點,不管我怎么追趕,他們總能擺出一副輕輕松松的樣子把我踩在腳下。
小學第一次考試,我考了100分,三門總分加起來。
而那些輕松考到三百分的孩子,我看到他們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些惱怒。
憑什么考滿分的不能是我呢?
小孩子最是純真,既有純真的善,也有單純的惡。
毫無疑問,當時的我就被這股純真之惡迷昏了腦袋,欺負了那個考滿分的同學。
理所當然的,我被眾人疏遠了。
誰會跟一個成績差勁,品行又不端的孩子來往呢?
這個簡單明了的道理,那時的我顯然不懂。
從那以后,我將玩耍的時間完全放棄。終于在一次單科的測驗中拿了高分。
在我看來,這是努力換來的成果,值得自豪。
但在我的同學看來,我肯定是作弊了,我這樣的差生不可能考高分。于是一時間流言四起,那股純真之惡的鐵拳最終砸到了我頭上。
那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愚蠢,我找到被我欺負的同學,向他道了歉,希望得到他的原諒。
最終,直到小學畢業,他也沒能原諒我。
這當然只是人生中一個小小的插曲,但也讓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如果不能互相理解就會結出惡果。
再后來,我讀完了中學,獨自一人進城謀生。
社會是戰場和溫柔鄉的集合體,也是無數理想主義者的教堂和墳場。
前面說過,我天生就比他人愚鈍,學什么東西也慢的很。
但我有一樣比他人強,那就是足夠固執。
學的慢不代表學不會,我用三年的時間學到了一門謀生的手藝,又用了三十年將其打磨的精湛細膩。
哈哈,看到這里你肯定會說,怎么中學一畢業,時間就跨到30多年后了?
人們想看的可不是老頭子天天喝喝茶,下下棋的日常生活啊。
是嘛,下棋喝茶的老頭子隨便去公園都能拎出幾十個,又不缺你一個。
總之,我的頭一世就是如此。
我一生未婚,做了幾十年的老工,后來把房子壓給了銀行,搬進了養老院。
養老院里,我交了幾位老友。過了幾年,我又親自將他們送走。
終于,輪到我了。
病床上,我不停跟最后一位為我送行的老友道歉,我走了,他就孑然一身了。
沒人為他送行了。
他笑了笑,原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