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塵仆仆,風景很美,遇見形形色色的人,有滿臉風霜的女孩子站在路邊搭車,載那么一程,然后各自遠方,不知道姓名,也不用加微信,因為知道只是過客,浮云聚散,不復再見,在川藏的邊界,大寬遇見了一個老頭。
老頭很瘦,瘦骨嶙峋好像一陣風骨架都可以被吹散,大寬腳搭著剎車把車窗搖下來和老頭講話。
聲音被風吹掉了一半。
你這是要去哪?
去LS。
一個人走過去嗎?
剛開始坐車的,現在想走路,我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車,走了多久的路。
那我載你一程。
我沒錢。
我才不要你這個糟老頭的錢。
老頭嘿嘿一笑,拍了拍車門,大寬把車門鎖打開,老頭鉆了進來。
老頭能聊,看起來有70多歲,行走了大半個中國,這一次也是個挑戰,在有生之年去一趟XZ,大寬裝作大人的樣子問老頭,你家子女不管你嗎?老頭摸了摸銀白色的頭發說,我單身,錯過了娶媳婦的年紀,就一輩子單身了。
大寬兩個手指搭在方向盤的下方,看了一眼老頭。
老頭咧嘴一笑,我真是老光棍,人生真是比電視劇精彩多了,也無奈的多,你先別打斷我的話,你聽我講,我爸媽一輩子在農村,早上五點起來種地,晚上十點多才從地里回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就這樣比牲口還累地干活,好不容易攢了點錢,買了幾畝地,想著生活應該會越來越好了,那一年我十五歲,本來也該到了結婚的年紀,可是時代的潮水嘩啦啦涌過來。
老頭說著說著嘆了口氣,你說這是什么狗屁人生啊,后來想想也都是命,他們就是這樣的命,我也不怪什么,我爸媽一輩子真是苦啊,你說氣人不氣人,我爸媽后來死了,死的時候沒有感嘆自己的命運,只是說耽誤了我這一輩子。
老頭越說越傷心,滿臉溝壑的臉上開始淌起了淚水,后來我也明白了,人生總是有宿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時行樂,我離開了家鄉南下去了廣東,睡過天橋,撿過垃圾,一直到九十年代初做點生意才漸漸掙了點錢,掙錢不就是花嗎,我一有錢就去旅游,當然也會跑到娛樂會所去消費一把,那時候,你能明白,男人嗎,一輩子沒有媳婦,但總歸還是男人,我就難過啊,我就會想起我爸媽啊,吃大魚大肉,睡高級酒店,身邊的女人換的那是比以前的都多。
老頭說到這里臉上悲戚的神色煙消云散,嘴角揚起了笑容,和一個男人聊女人總可以迅速拉近距離,連代溝都沒有了,大寬哈哈笑起來講,老頭還挺會玩嘛。
老頭擺了擺手講,玩不動了,我這一輩子也夠了,該吃的吃了,該玩的玩了,人啊,一旦想通了就開心了,我現在就想去LS看一看,最好能死在那里,反正也沒人給我料理后事,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掉,不給政府添麻煩。
公路兩旁漸漸有了牛羊,偶爾牛羊也會懶洋洋走上公路,還有藏族的漢子騎著馬在飛奔,大寬問老頭要不要隨他一同去LS,老頭斷然拒絕了,他表示生命的盡頭會在LS,所以這一程他不趕路。只要讓他在下一個鎮上下車就好。
老頭一路上在和他講這一生的故事,一生漫長記憶總會出現偏差,但他的一生是快樂的,他害怕今天和明天是一道跨不去的鴻溝,所以他是一個活在今天的人,到了附近的小鎮,街道破舊不堪,來來往往的行人里有珠光寶氣的游客,也有衣衫襤褸的苦行僧,但是這里一切并不顯得違和,在這一路眾生才真的是平等的,在夕陽的陽光下,沿街乞討的人臉上也是幸福的光。
車停在小鎮的路口,老頭下了車,大寬把車窗搖下來,夕陽從窗口照進車里,晚風帶著高原稀薄的空氣吹進來,孩子穿著粗布衣服在奔跑著,腳下的影子延伸到路的另一邊,大寬走下車,站在不同民族的人群之間抬頭仰望天空,有一種蒼涼爬滿了心頭,像無數苔蘚恣意生長,他不明白這一生的意義,人與人的相愛何必永遠留在昨天。
夜里星空很美,一望無際的曠野,他以為可以聽見夜里寂寞的狼嚎,但是那晚除了風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響,陳蘭花對他是真的好,因為那一段經歷,陳蘭花總是想用自己的一切都用來彌補,而大寬卻像一個暴虐的君王,對她只有無盡的冷暴力。
前路還很漫長,他想就這么走到LS去看看,等有一天想明白了,是出家也好,是回去找陳蘭花也好,或者開始新的一段生活。
可是這世上沒有人會等你,陳蘭花在浙江的小城住下來,手機里還有那座城市的天氣,好像那是一個點,關于出發的一個點,她做過很多工作,但都沒有做長久,要學歷的她做不了,不要學歷就要她,那些彈丸一樣的小公司,老板就好像要做一個公司的王一樣,見到女孩子總是滿嘴葷段子,要是這樣的人陳蘭花應付起來是得心應手的,但是她累了,那些大腹便便,滿臉痘坑大的像隕石撞地球一樣的人,她再也沒有學會那些嫵媚的笑,那些試圖靠近她的油膩男人,她冷冷地笑笑,那些手腳不干凈的男人,她從來都是拳腳伺候。
她重新在手臂上紋了一只蝴蝶,這世上真正喜歡你的人,是可以接受你所有的一切,那些躲躲藏藏的喜歡,不要也罷了,一個女人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才知道世界有多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