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府時,白暮的手上拿了三個糖人,兩串冰糖葫蘆,頭上還戴著她的戰利品之裴翠玉簪,溫知淮的手里則提著他跟著路人才買來的有名小店的招牌灌湯包。
那架勢,頗為壯觀。
首飾店的掌柜傍晚時分便將白暮隨手點到的首飾送去了順親王府報賬,老老實實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末了又還了幾兩銀子,說那玉簪算作贈品,不能要九王妃的錢。
白暮聽了這事兒直樂呵,這老板當時一方面是怕惹麻煩,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有那么一點擔心她對上那橙衣女子會吃虧,倒也是個有趣兒的人。
溫知淮近些時日似乎是不知不覺的,人就正常了——先是能順暢地說上一整句話,接著是能停頓有序地發表對某一事物或事件的看法,期間也少做了許多往日孩子氣般的行為舉止……
也正因此,順親王府府上上下幾十口人竟無一人被“原本的癡傻王爺去了癡傻”這事兒給驚到。
大家白日里做工是兢兢業業不論主子是非,到了閑的時候私下里卻各種猜測都有。
什么王妃神人點醒了王爺,什么王爺本就不是癡傻之人,又有什么王爺雖肉身不變但魂魄已非原身……
諸如此類猜測,層出不窮。
白暮聽到阿糖有聲有色地學著那些人猜測時臉上神神秘秘的精彩表情,笑得是花枝亂顫,直抖得頭上幾縷發絲來回反復橫跳。
只是笑著笑著,白暮就笑不出來了。
溫知淮的變化她也有所察覺,起先是以為她那些時日虛無地糾結著他的反派身份,而后萬佛寺又遭那般奇事,以至于或多或少地疏忽了對崽子的真心關懷,然后搞得兒子“被迫”成長。
可如今溫知淮的表現可不止止是“兒子長大了”,而是“老公回家了”。
或者說……反派降世了?
“王妃?王妃?”
阿糖的手在白暮眼前來回晃動,叫回了白暮動不動就亂七八糟神游的思緒。
“今日是民間的花燈節,王爺雖然被傳入宮中不能陪您,但外面現在那么熱鬧,哪兒哪兒都是好看的花燈,您真的不想出去轉轉嗎?”
阿糖眨巴眨巴自己亮晶晶的雙眼,那眼神似乎就已經在拉著白暮的衣袖狂搖,還自動配著“去嘛去嘛就去看一看嘛”的撒嬌。
白暮無奈一笑,眼中帶著寵溺,“好好好,本王妃十分想出去見識見識這盛京城里的民俗節日,不知本王妃的貼身丫鬟某糖愿不愿意接下陪著本王妃一同游街賞燈的這個重要任務呢?”
阿糖頓時也學著自家主子笑瞇了眼,語氣輕快得仿若一只撒歡的柴犬,“當然好呀當然好呀!這個任務我糖某人接定啦!”
此時正在皇宮御書房中聽著自己三哥滔滔不絕的抱怨的溫知淮真的好想快點結束這一環節,好讓他回府陪著他的小嬌妻。
如知今日,他!
……
他也還是要恢復心智的,人也不能一直傻著啊,要不然媳婦兒都要跟著那不知名的非人生物跑了,那他可虧大發了。
白—小嬌妻—暮對此一無所知。
就在溫某在皇宮扮演著貼心老弟的角色時,她正拉著阿糖毫無形象可言地在熱熱鬧鬧的盛京街道上來回穿梭,撒了歡兒的感覺好像回到了邊……
白暮猛然一頓,腦中一閃而過了些什么東西——在邊疆小城里,她拉著誰的手在瘋跑?
阿糖來不及剎車,一下撞到了白暮身上,兩人踉蹌了一下,白暮再想回憶起自己方才停頓的原因,卻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小姐,您沒事兒吧?”
白暮搖搖頭,表情糾結,心說自己是時候可以改名為白怪了,怎么天天感覺這奇怪的那奇怪的。
正巧河邊靠來了一只花舟,白暮信奉著自己“想也沒用”的佛系信念,轉頭便把方才一閃而過的奇怪感覺拋在了腦后,口中喊著“阿糖快來”,人已先她一步跳上了花舟。
無視了岸上人群之中不知哪位妙齡女子發出的“呀”聲。
【可能是被我上舟的利落動作給迷住了吧!】于是這樣想著的戴著面紗的白暮,十分浪里浪蕩地向人群的方向拋了一個媚眼。
這花舟也是花燈節特有的。
僅容五人可乘的花舟被各種鮮花裝飾著,花香迷人,而舟的正中間則由一道只透光不顯人的簾子隔著,簾子兩側分別可坐一到二人,雙方隔簾而對。
舟上劃船的人也不叫船夫,而是被人們喚作“花郎”,頭上戴著花藤所編的花冠,頸上也掛著由花所制的花環,就連劃船的槳把也纏綁了一朵散發著幽香的小花。
白暮只知道花舟可乘,卻不知有的花舟是不可隨意乘的。
阿糖來不及阻攔她,人也只好跟著白暮跳上了花舟。
有著簾子作擋板,白暮上舟的速度之快也沒能在岸上注意到簾子那邊是否乘了人。
但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乘了人的。
因為那站在白暮這頭劃船的花郎喜慶之色都要溢出花舟了,“舟滿啦!人齊啦!這一對緣至哪里呀~”
花郎掐著嗓子的歌調傳回岸上,頓時引起人群一陣叫好,白暮這才發覺情況不對,怎么這乘個花舟還要直播唱山歌,拉郎配?
一旁的阿糖早就委屈巴巴地苦著臉了,她緊蹙著眉頭低聲對著白暮道,“小姐,您速度太快啦,我實在攔不住……”
白暮自知理虧,不好意思地撇掉半邊面紗沖阿糖笑笑,也跟著她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那你現在跟我講講?”
“這花舟,沒簾子的就是普通花舟,泛舟賞月用的,有簾子的,”阿糖指指兩人面前的簾子,“就是這樣的,別稱也叫做姻緣舟,一舟晚上只乘一回人,舟的兩側坐的通常都是一主一仆的搭配……花郎人滿即開舟,先要開嗓喊吉利話,也就是您剛聽到的那些,而后舟至河道中心,他便會……”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白暮面無表情地發出疑問,“就會跳入水中做甩手掌柜,把場面交給舟上的人隨意發揮,是么?”
阿糖掩面,“嗚嗚嗚,是的?!?p> “所以現在咱倆……還有對面倆人,是都被困在這河心了?”
阿糖哽咽,“嗚嗚嗚,是的?!?p> 罷了又補充道,“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就會有兩艘普通花舟來兩邊分別接人……”
白暮:……
阿糖透著手指縫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磨磨唧唧的在原地磨蹭了半天,猶豫再三還是小聲地湊近了她,“而且小姐……”
“怎么了說?!?p> “人家坐這種花舟的通常都是商量好的公子小姐,定了親的,準備定親的,還有成了親的……”
說到后面,阿糖的聲音越發地小,細如蚊聲,卻也讓聽力極佳的白暮更加沉默,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以現在的情況,有可能是……
對面那位兄臺的嬌羞小媳婦兒還沒來得及優雅上舟,她便從一旁“殺”了出來,還喊上了仆隨主子速度也快的阿糖,然后那花郎也沒個分辨能力,劃船速度還飛快……
結合一下,白暮好像知道岸上那聲情緒飽滿的“呀”的由來了。
方才白暮同阿糖對話時兩人的聲音都壓得極低,對面簾子后的人從始至終未發一言,猜想應該是沒有聽到的。
猜想……
也是大概知道自己媳婦兒沒上船的……
等等……如果方才他知曉自己約定好的人還沒上船的話,身為男子應當是會喊出聲提醒花郎的啊,怎么會任由花郎劃舟至河心還一言不發?
莫不是同她一樣對這花舟了解不多?
那就是說他并未約人?
也即是講她沒有做出尷尬至極的事情,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
白暮正在依靠自我腦補來使自己的尷尬心理得到緩和。
此時河面之上靜悄悄的,遠離了岸上嘈雜的人群,單單欣賞月色來,還是很怡人心神的。
如果不是簾子被人突然掀起的話。
不得不說,白暮的猜測有時準的可怕。
她只見到掀起簾子的男子獨身一人,身著繡著花紋的墨綠長袍,面若冠玉,唇紅齒白,眉眼含笑,聲如玉石,“敢問姑娘姓氏?”
白—已婚婦女—暮笑得溫婉,“免貴姓白?!?p> 阿—存在感為負—糖默默垂首。
“敢問公子姓氏?”
“在下免貴姓玉?!?p> “哦?玉?”
“如何?”
“想起了喜歡的簪子?!?p> “哈哈哈如此甚好?!?p> 半個時辰后,等到花郎扯了繩子把花舟拽回岸邊時,白暮已經跟對面男子拜過把子成了兄弟了。
阿糖全程仿若一個透明人。
“走了玉淵!”
玉淵擺手淺笑,“好?!?p> 阿糖扯扯白暮揮手告別的袖子,小聲嘟囔,“回府吧小姐,王爺這個時辰估計已經出宮回府了。”
叫玉淵的那個男子舉止得當,頗有禮數,但越是這樣,阿糖就越是害怕,小姐要是鬼迷心竅跟著這男人跑了她可怎么辦啊嗚嗚嗚……
玉淵向著與白暮二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便回身望著那個遠去的白色倩影,直到拐角后再也看不到,他這才走入街邊一條空無一人的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