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性的一邊眉毛輕挑,然后盯著她目不轉睛,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
反倒是任真一臉驚慌的轉回去。
任真為了報答呂叢“不厭其煩”的送自己回家,每天晚上到家后,她總會從店里拿出一顆糖送給他作為報答。
她希望他多吃點糖,然后變成一個沒有煩惱,還很甜的人。
一次,任真出于好奇問他:“呂叢,那些糖你有吃嗎?”
她跟他說話時總喜歡先叫一聲他的名字,像是在提醒他要聽一樣。
呂叢淡淡看她一眼說:“沒有。”
她便不敢繼續(xù)往下問了,萬一他說扔了怎么辦。
不是心疼糖,是心疼自己的一片苦心。
任母十分照顧呂叢,只要是做了好吃的都會讓任真端一些送去呂叢家。每次也都是保姆出來接,任真從不進屋。
雖然保姆好幾次都邀請她進屋坐會兒,但只要一想到呂叢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任真還是會選擇拒絕。
后來,保姆也會時常做一些小點心,或者小孩子喜歡吃的食物讓呂叢幫忙送給任家。
一來二去的,相互投食成了兩個人之間無形的紐帶。
那種感覺很奇怪,雖然沒有坐在一起分享食物,卻又覺得那個人就在身邊似的。
轉眼一個月過去,任真馬上要過十周歲生日了,江富國特別批準大家統(tǒng)一放一天假,給任真慶祝。
生日前一晚,從悅欣園出來后任真一路跟在呂叢身邊,兩只手攥著挎包帶略微有些緊張的問他:“呂叢,明天我的生日,邀請你來我家吃午飯。”
說完,她試探性地看了對方一眼。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不了,明天我爸媽答應我要視頻。”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明天中午。”
任真抿了抿唇,他的拒絕也算是意料之中。
想想還是不要勉強他了,畢竟他跟爸媽通話一次也挺難的。
之后,兩個人便不再說話,安靜的快要融入夜色中去。
“生日快樂。”突然,身旁的人說,淡淡的。
任真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笑了起來:“謝謝。”
那晚,她還是雷打不動的給他送糖吃,呂叢依舊不拒絕的裝進口袋里。
回到家后,呂叢把衣兜里的糖掏出來,裝進那只已經添了一半的玻璃罐里。
他其實不怎么吃甜食,只是她每次給自己塞糖的時候,眼里總是帶著些說不來的小情緒,要是真還給她,感覺她隨時都能哭出來似的。
第二天,呂叢真的沒有出現(xiàn)。
上午,江富國帶著江好還有江河,給任真買了許多禮物,出現(xiàn)在任真家。
家里瞬間熱鬧起來。
任真爺爺陪著江富國在院子里的涼亭下棋聊天,老人們聊的很投機。
江好則幫著任真爸媽在廚房打下手,三個人有說有笑的。
剩下兩個小屁孩在客廳,吃著西瓜,吹著電扇,看著動畫片。
任真吃西瓜有個習慣,要把上面黑色的籽兒全部挑掉才開始吃。她蹲在茶幾與沙發(fā)的空檔間,拿著根牙簽一顆一顆往下挑,電扇轉頭吹著,任真的溜海被吹的一上一下。
……
江河老老實實的坐在沙發(fā)上,他吃東西永遠都是那么斯文,就連西瓜這種帶湯帶水的都能被他吃的賞心悅目。
終于挑干凈了,任真錘了幾下發(fā)麻的腿坐回沙發(fā)上,開始享用自己的勞動成果。
“哥,你多吃點。”她招呼著江河。
“一會兒該吃飯了。”江河說。
任真看動畫片正入迷,沒太在意。
江河抽了張紙擦了擦手,又順便給她遞了一張。
“謝謝哥。”她笑著,嘴里塞得滿滿的,小倉鼠一樣。
江河坐在她身邊有些心不在焉,一會兒看看電視,一會看看她,半晌,任真一牙西瓜吃完,又蹲下去拿起一塊兒新的來。
江河盯著她的后腦勺,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呂叢…不來嗎?”
任真拿著牙簽的手頓了一下,小小的肩膀往下塌了塌:“不來…他要跟爸媽視頻,就今天中午。”
她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在乎。
眼下,江河也說不來自己是個什么情緒,有點興奮又有點失落。
雖然任真對自己依然和從前一樣,但呂叢的出現(xiàn)多少還是將她的注意力分出去了一些。
這讓江河的心里莫名的產生了一絲危機感,至于為什么,他也說不清楚。
中午,一家人圍坐在小院里吃了一頓和和美美的飯,即使是在任真家做客,江河也還是習慣性的夾菜給她吃。
任真雖然因為呂叢的缺席心里有些難過,但也只是默默在心里難過,還是和大家一起高興的給自己過了一個完美的生日。
吃過飯,江好幫著把殘局收拾干凈后,江家老少便走了。
走前,江河塞給任真一只紅色繡花袋,說那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江河走后,任真回屋打開來看,是一包風干的梨花瓣,她靠近聞了聞,聞到一股幽幽的香氣。
這種花瓣并不好做,時間長,做工也很復雜。
就是因為自己無意間說了句喜歡,江河便每年都做一次,然后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她。
任真抿著唇笑了笑,收緊帶口,把繡花帶塞在枕頭邊。每天聞著這個味道睡覺,總能睡的很踏實。
下午三點左右,剛睡醒午覺的任真一下床便忙忙慌慌的跑去廚房打開冰箱,將一塊蛋糕小心翼翼的打包好,跟媽媽打了聲招呼便跑了出去。
她準備去找呂叢,他中午跟父母視頻了,心情理應不錯。
誰知任真剛走過拐角,就看見呂從一個人坐在家門口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任真腳下頓了頓,是中午跟爸媽的視頻不愉快嗎?想了想,她還是走了過去。
“呂叢。”她輕輕叫他的名字。
呂叢肩膀微顫一下,沒想她會來,磨蹭著抬頭。
任真穿著一身新衣服,兩只麻花辮稍稍有些亂,但也還是挺好看的。
她手上提著一只包裝袋,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你來干什么?”呂叢站起身,瞬間又高出她一大截。
任真仰起腦袋,將手里的袋子也提起來:“給你送蛋糕吃,這是專門留給你的。”
呂叢垂眸瞧了一眼,抿了抿唇目光掃了她一眼后再次垂下:“我不吃。”
……
任真皺了皺眉,基本確定他是真的心情不好,聲調放緩了許多:“這是專門留給你的,我今天過生日,你吃一口就當陪我過了。”
呂叢無聲嘆息:“江河不是陪你過了嗎?”
“但你也是我的好朋友啊。”
“我不是!”呂叢說的決絕,說完轉身就走。
進門,關門毫無留戀。
任真知道他是心情不好,追上去,結果晚一步,門剛好關上,她的手恰好伸在門當中。
木門合上的力度很大,夾在手上悶悶一聲響,任真哎呀一聲縮回手,手指上很快出現(xiàn)一條深深的血印,針扎一樣的痛。
痛得她眼淚汪汪的。
此時呂叢已經進屋,她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門口委屈極了,默默在心里罵了一句呂叢王八蛋。
片刻,保姆跑了出來,詢問她沒事吧。
任真搖了搖頭,把手里的袋子交給保姆:“阿姨,麻煩你把這塊蛋糕交給呂叢,今天是我生日。”
保姆接過去后回頭看了一眼,嘆聲氣又轉回看著任真:“任真小姐生日快樂,小少爺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您別在意,他平時不這樣的。”
任真受傷的手背在后面捏了捏,緩解了一下刺痛:“他怎么了?”
保姆為難地搖了搖頭:“她爸爸媽媽本來答應他今天視頻的,但是因為零時有事,就只打了電話說了一下,所以他才…”
任真攥著痛徹心扉的手指頭,又不生他的氣了,他再次被爸媽放了鴿子,心情不好應該理解。
“那我先回去了阿姨。”
勸也沒法勸,任真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掉。
任真走后,保姆提著蛋糕進去,呂叢正坐在臥室窗邊,腦袋靠著窗框看著比剛才更不高興。
保姆進去后,將蛋糕拿去他面前:“吃一點吧,這是任真心意。”
呂叢側目看著完好無損的蛋糕,都能想象到她一路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樣子。
見他遲遲不動,保姆把蛋糕放在桌上:“她的手都夾破了,她還擔心我看見,一直攥著手,額頭上卻直冒汗。”
說完,保姆轉身離開。
呂叢盯著蛋糕默了許久,內心的愧疚感越來越強烈,但現(xiàn)在就去跟她道歉是不可能的,因為自己也很委屈。
于是,他端起蛋糕大口吃起來,也算是對她的一種安慰。
至于道歉什么的,等有機會再說吧。
第二天,兩個人又在巷口遇見,彼此相望,依舊無話。
其實任真平時也是那個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內心有愧于她,呂叢覺著她的表情有點哀怨的意思。
他忍不住垂眸,任真受傷的那幾根手指紅色加深了許多,還有點點腫。
對不起三個字就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呂叢,你,沒事吧?”
她的兩只杏仁眼亮晶晶的,一眨一眨,用試探的口吻問他。
呂叢愣一下,默了兩秒,點頭:“還好,你…”他舔了舔嘴唇,終究還是說不出。
任真下意識將受傷的那只手攥成小拳頭背去身后,笑呵呵的:“走吧,快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