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叢送她的那顆卡子,任真每天都會帶著,開學(xué)后同學(xué)問她在哪買的,她都會驕傲的說是她的好朋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之后的一年里,呂叢再也沒有因?yàn)榘謰尩氖虑槎^氣,每天都跟在江富國身邊刻苦訓(xùn)練,因?yàn)楸憩F(xiàn)的特別好,江富國破例收他為入室弟子。
雖然只有一年的學(xué)習(xí)時間,但不管呂叢日后走到哪,都有悅欣園的名聲罩著。
至于呂叢跟江河,兩個人還和從前一樣,彼此之間話不算多,卻因?yàn)橛腥握嬖谥虚g周旋著,倒也相處融洽。
白天,任真去上學(xué),兄弟倆便在悅欣園里由家教統(tǒng)一輔導(dǎo)功課。下午任真放學(xué)回來后,三個人再一起訓(xùn)練。到了晚上,呂叢依然會和任真一起回家。
路上,任真會跟他分享在學(xué)校里的一些小趣事,滔滔不絕,他總是很有耐心的聽著,偶爾也會配合的笑一聲。
只是任真已經(jīng)很久沒給過他糖了,因?yàn)閰螀舱f自己家的糖罐子早就塞的滿滿的,真的不能再給了。
任真為此偷偷開心了好一陣子,原來那些糖他都留著。
一年后。
呂叢早已適應(yīng)了在瑾和的生活,這全部都要?dú)w功于任真。
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比從前更好了一些,晚上結(jié)伴回家,偶爾呂叢興致來了,也會逗逗她,故意加快步伐,或者在她沒有注意的情況下,躲起來嚇?biāo)幌隆?p> 任真每次都能中招,無一例外。
呂叢也習(xí)慣了在任真家有事沒事蹭個飯,任母總是特別熱情,給呂叢連吃帶拿一點(diǎn)不吝嗇。
七月,任真放暑假了,每天都花大把的時間在唱戲上。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京劇小白,與生俱來的天賦再加上后期一直拼命的努力,任真在唱戲方面早已如魚得水。
恰逢流仙館一百年紀(jì)念,江家人再次被邀請,呂叢和任真也會參加。
知道這個消息后,任真高興壞了,她終于可以一雪前恥。
于是,她開始自己給自己加課,更加努力的訓(xùn)練,即使江好說以她目前的水平,唱這樣的場子綽綽有余,她也還是繃緊神經(jīng),一刻也不放松。
她連曲目都想好了,就唱《貴妃醉酒》,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
“任真。”下午,任真正訓(xùn)練,呂叢突然過來找她。
一般大家分開訓(xùn)練的時候,呂叢極少會過來,今天跑過來任真還挺意外。
“怎么了?”她取來毛巾擦了擦汗,把呂叢帶到陰涼處。
呂叢長眼微垂,咽了咽嗓子,像是鼓了多大的勇氣似的,半天才開口:“那個,流仙館百年慶,你可不可以和我搭一場戲?”
“我們倆搭一場?”
任真有些猶豫。
因?yàn)閮蓚€人合作一般都會選擇十分鐘左右的唱段。如果答應(yīng)了呂叢的邀請,那么她的《貴妃醉酒》就一定會被取消。
呂叢見她為難,以為她是要跟江河搭,只好又硬著頭皮說:“沒事,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
“方便。”她笑著。
只用了三秒她就決定了,還是放棄自己唱,畢竟呂叢很少有求于她。
……
“真的嗎?”他說話的語氣還是那樣平平的毫無波瀾,但眼睛里卻如星輝璀璨。
“嗯。”
兩個人因?yàn)闆Q定要在一起搭戲,江富國特地為他們選了一段難度較高的《四郎探母》選段《坐宮》。
一開始,兩個人的默契基本為零,總是因?yàn)楦鞣N原因在后段的流水板上出岔子,連江富國都看不下去了,丟他們倆自己在那排練。
起初任真還能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來,后來,因?yàn)槌鲥e的總是自己,她就又想起了幾年前的那次出糗,自信心一下子減了大半。
唱到一半,一個人跑去角落面朝墻哭了起來。
呂叢站在原地看著她,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動著,衣服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耳邊的小絨毛上掛滿了汗珠。
任真這幾天一直跟他在一起排練,總是特別拼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感覺她好像憋著一口氣。
但不管怎樣,哭了總還是要哄一下,呂叢先去石桌上取來她的粉色小水壺,又拿了條干凈毛巾走過去。
任真還在哭,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蟄的她眼睛難受,只能用手使勁的揉搓著。
呂叢默默的打開水壺,倒了一些水出來浸濕毛巾一角,然后把毛巾捏在手里,一只手扶著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幫她輕輕的擦拭哭花的臉。
“別哭了,多練幾遍會好的。”呂叢聲音不大,怕嚇著她。
“可我好笨,都練了那么多遍了,還是唱不好。”任真邊哭邊說,但卻一動不動,任憑他照顧著。
呂叢自知嘴笨不會哄人,眼下的情況他也沒見過,更沒處理過,只是莫名的和她一樣難過。
就好像她的眼淚都流進(jìn)了自己的心里,那感覺怪怪的,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有我在,你別怕。”
片刻之后他說。
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溫柔了許多。
這句話貌似很管用,任真聽完后很快便止住了眼淚,又抽泣了兩下看向呂叢:“呂叢,我沒事了。”
她努力的擠出一個不怎么好看的笑臉給他。
呂叢忍了忍笑,順勢遞給她水壺:“沒事就好,喝點(diǎn)水,休息一下我們在繼續(xù)。”
中途,任真去了趟廁所,江河正好過來,聽呂叢說她剛才哭鼻子了,江河想起那次在流仙館她嚎啕大哭的場景。
“她應(yīng)該是太緊張了。”
江河把那件事說給了呂叢聽,呂叢腦補(bǔ)了一下她當(dāng)時的樣子,嘴邊揚(yáng)起淡淡的笑,覺得那樣子應(yīng)該還蠻可愛的。
“好,我知道了,我盡力讓她放松些。”
“嗯。”江河點(diǎn)了點(diǎn)頭。
因?yàn)闆]能跟任真搭戲,最近他的情緒一直挺低落的。呂叢早就察覺到,想了想還是跟他說了自己找任真搭戲的原因。
“我要走了。”
他與江河并排坐著,看著眼前郁郁蔥蔥的梨花樹跟他說。
“你要走?去哪?”江河轉(zhuǎn)頭問他。
呂叢看了一眼江河,又將目光重新投向梨花樹:“我爸媽半月前給我打電話說馬上回國,他們一回來,我就走了。”
……
雖然江河之前確實(shí)有期盼過他走,但如今他突然這么一說,心里還挺不是滋味的。
“什么時候?”
“百年慶的第二天,已經(jīng)說好了。”他頓了頓:“所以我才找任真跟我搭戲,這一年,她為了我付出挺多的,我都知道。她看起來沒心沒肺又大大咧咧,實(shí)際卻相反。總之她就是一個愛管閑事,也愛助人為樂的人,還挺逗的。”
“那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跟她說?”
呂叢愣了一愣:“等百年慶結(jié)束吧,我怕她分心。”他淡淡一笑:“這一年,謝謝你們的照顧。”
此時,江河挺想說點(diǎn)什么的,但又覺著男孩子間說太多矯情,便簡單道:“以后沒事多回來看看,別忘了我們。”
“不會。”呂叢看著江河撞了一下他的肩。
那一瞬間,仿佛從前所有莫名的矛盾全部煙消云散。
只是兩個人誰也沒注意到石門后面躲著的瘦小身影。
那晚,任真躲在被子里哭的傷心。
雖然不知道呂叢爸媽這次是不是會信守承諾,但知道他要走,心里還是很難過,還有一絲絲隱隱約約的,說不清的痛楚。
呂叢既然不想讓她知道,她便一直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更加刻苦的排練。
她不想給呂叢留下遺憾。
百年慶那天,她再次換上了好看的戲服,今天,她扮鐵鏡公主,呂叢是她的楊四郎。
兩個人站在彼此面前,都是第一次看見對方扮上的模樣,新鮮又激動。
呂叢穿著楊四郎的駙馬服,踩著厚底鞋,看起來高大又俊朗,眉間也多了幾分成熟的英氣,讓人忍不住的想多看幾眼。
馬上輪到他們上場,呂叢心細(xì)的攙扶著穿著花盆底的任真慢慢往臺階上走。站在臺邊候場時,呂叢這才悄悄的觀察起她。
過去的一年,她長高了許多,人也更清秀了。
沒想穿上戲服的她原來這么好看,紅唇細(xì)眉,兩頰暈染著淡淡的胭脂粉。
長大后的她,應(yīng)該更漂亮。
只是,等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她是否還會像今天這樣,眼含溫柔的看著自己。
或許等到那個時候,她的溫柔早就給了其他人。
想到這,呂叢的心里突然浮起了一絲奇奇怪怪的小情緒,挺不爽的。
片刻,他注意到任真似乎有些緊張,她右手抱著個假娃娃,左手拿著張手帕,垂在身側(cè),一個勁的攢動手指。
呂叢的右手跟著不自覺的捏了捏,下一秒,輕輕牽住了她。
任真愣一下,只聽他低聲說了句:“我在,別害怕。”
兩個人誰也沒看誰,繼續(xù)等待著。
那晚的演出,得到了許多的叫好和掌聲,任真直到下臺了人還懵懵的,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都干了些什么。
“唱的很好。”卸完妝后,呂叢走去她身邊說,然后咽了咽嗓子,把后面想說的話憋了回去,一直憋到回家。
到了家門口,兩個人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任真本想自己先說出來,但無奈自己又說不出口,最終還是把難題留給了呂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