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那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簡玄川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于是趕忙作揖下跪。
“晚輩無名，字單姓簡。”
“簡單？”那女人饒有興趣地盯著簡玄川打量，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如何做。稍微上了歲數的女人有一種該死的威懾力，這種力量在少年的面前尤為的強大。饒是簡玄川這種性格，此時也有些局促不安。
良久，女人輕輕擺了擺手啟齒，“坐下吧。我叫花雨，以后，我就是你的師父了。”
“謝師父！”簡玄川起身坐下，回過心神之后他心里又開始郁悶，剛剛進來的時候還想著要從花雨身上看出來些什么，現在倒好，什么也看不到了。
“本想帶你在這山上轉轉，認識認識。如今外面好大的雨，想來是沒機會了。”花雨說話的時候聽不出語氣，簡玄川轉頭看向她人，果然，也是面無表情的。簡玄川緩緩站起來，道：“不急這一時，日后有的是機會。”
花雨看向窗外，望著大雨發呆。“日后的機會不多了。”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簡玄川聽。隨后，不等簡玄川詢問，她便轉頭道：“走吧。”說罷遞給簡玄川一把油紙傘。
“走哪？”簡玄川有點跟不上她的腦回路。
“帶你到住的地方啊。”花雨微微皺眉，側臉問道：“怎么，難不成你是想住在我這閣上？”
簡玄川連連擺手，忙道不是。說著就撐起油紙傘走出了房門。花雨在后面看著有些緊張的簡玄川，輕輕笑了一聲，隨后帶著簡玄川離開。
大雨沒有任何減小的跡象，但是簡玄川覺得，應該不會持續太久。夏日的陰霾，說散就散。
花雨一路上也沒有開口，她一樣在思考這鬼天氣：這陰云，真的會像徐公說的那樣，隨著簡單的到來而消散？
一路七拐八拐，花雨停下的時候，簡玄川仰起傘抬頭張望，眼前是一個長方形的木房，和桃園百草居住的地方有些相似。這建筑依山而建，沒有后半部分，整個后面一排墻就是那座山。建筑頂上，零零散散的看得見幾片瓦，在大雨的沖擊下像一張張脆弱的舊紙片。看得出來，這地方實在是有些簡陋。
“你的師兄們都住在這里，進去吧。輕聲點，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都休息了。”
簡玄川點了點頭，隨后朝木房走去。城北劍莊也算是大劍莊了，為何弟子們的待遇如此之差？竟然還住著這樣的破房。
進去，一股惡臭伴著鼾聲襲來。里面就是最簡單的那種大通鋪，簡玄川看了一圈，還有不少的空位置，上面擺著被褥，還算干凈。他隨便找了個空位置，躺上去就準備睡覺。
“你是新來的弟子？劍莊已經很久沒來新人了。”
簡玄川昂起頭，看到了黑暗中的一雙小眼睛。他愣了片刻，木訥的點了點頭，“是。這么晚了，你為何還沒有休息？”
那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偷偷踱步到簡玄川跟前，蹲了下來。
“是你！”
“小聲點！”這人低喝了一聲。
這人簡玄川見過，昨日下午的時候，被簡玄川攔下來詢問的就是這個人。此時簡玄川看他，它同樣是一臉的訝異。
“城北劍莊最近已經不收弟子了，你是怎么進來的？”
“我叫簡單。”簡玄川說了一句毫不著邊際的話，把這人整的也一愣，呆一會兒才怔怔回道：“我叫齊至。”
簡玄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原本齊至有很多話要問，但是冷不丁的被簡玄川打斷，他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于是便和簡玄川對望著，不再言語。
好久一陣沉默之后。“齊至師兄，我上山之前就聽說了城北劍莊最近不收徒的這件事情，這最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又到何時結束？為什么開劍莊卻不收徒？”
齊至搖搖頭，看著簡玄川，又是一陣沉默。
“最近，劍莊總是莫名其妙的有人失蹤，而且失蹤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起初我沒有把這事情看的太嚴重，畢竟丟幾個人也正常，劍莊大了，總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況且總有些不聽話的弟子喜歡下山鬧事，丟了也正常。這金陵城中多的是有權有勢的豪紳，招惹了不該招惹的，自然會被取了性命。”
“可是，”齊至顯得有些遲疑，“慢慢的我發現，每日都有人失蹤，而且失蹤的這些人全部都是我的師兄，有的師兄從未下過山，但是仍然失蹤了。這事情就很蹊蹺，我想過要查，但是什么也查不到。如今，劍莊中資歷最老的弟子就是我了，我很害怕，下一個失蹤的會不會就是我？所以我睡不著，吃不下，每日擔心憂慮......我......我說不下去了。”
齊至掩面痛哭起來。當刀劍架在脖子上，事關生死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什么“人間不值得”了。
簡玄川安撫了一會兒齊至，待到他情緒稍有緩和，簡玄川繼續問道：“昨日你下山帶給莊主的東西，是什么？”
齊至在發呆，看著床上熟睡的師弟們。“不知道，那是花長老交給我的，讓我帶到山下。花長老不讓打開看，我自然是不敢打開的。”
“每日都要送嗎？”
“對。如今五月將要結束，估計到六月初莊主就會再次下山，此后還是每日都要送，直到莊主到月末再次上山才停下。”
“每日都有師兄消失，每日都要給莊主送去那個神秘的東西，你不覺得可能會有聯系嗎？”
“不敢覺得，城北劍莊就是我的家，莊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簡玄川微微嘆了一口氣，輕到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給莊主送東西的一直都是你？大概持續了多久了？”
“不是我，只有昨日是我。給莊主送東西的人每日都不一樣，但是我總結出來一個鐵律，只要是先一日給莊主送東西的師兄，第二天都沒了......”齊至又想哭，“......只是我送東西的時間比較湊巧，第二天莊主就上山了。”
“這樣持續了多久？”
“從不收徒就開始了。”
“什么時候不收徒了？”
“沒多久，也就是半個月前，最多半個月。”
“半個月前城北劍莊發生過什么大事嗎？”
齊至抹了一把眼淚，皺眉思考了很久，才道：“半月前？莊上沒什么大事發生，那是莊主第一天下山的日子......哦！”齊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巴掌說道：“半月前，西邊傳來了消息，朝廷的王之渙將軍死在了疆場上。”
經他這么一提醒，簡玄川也想起來這件事情了。江水寒曾經告訴過他，不過王之渙的死和城北劍莊有什么關聯呢？
簡玄川輕輕“嗯”了一聲，然后便躺下睡覺了。
齊至看到簡玄川躺下，也沒有再聊什么。他重新躡手躡腳地踱步到床邊，也躺下休息了。過了一會兒，簡玄川竟聽到了輕微的抽泣聲。
夜更深了，抽泣聲漸漸變弱，逐漸被鼾聲取代，齊至慢慢睡去了......
簡玄川坐起身來，暗自嘀咕道：城北劍莊？王之渙？一邊想著，他又輕輕的喊了幾聲“齊至”，確定齊至已經睡死過去了，他便翻下床，登上鞋子走了出去。
雨不知何時停下了，只有地上的積水坑還證明著大雨曾經來過。
簡玄川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城北劍莊內。去哪里呢？既然齊至送到山下的東西是從花雨那里拿過去的，所以簡玄川決定去花雨的房中查看一番。
簡玄川繞過庭院，輕輕一翻便來到了花雨的后院。他掃視了一圈，不免有些失望，空蕩蕩的后院，什么東西也沒有。
離開花雨閣房，簡玄川不知該去哪里。他一邊思考一邊瞎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座閣樓之前。
這座樓已經顯得破敗不堪了，瓦片死氣沉沉的耷拉在屋頂上，大門半開，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周圍的野草狂怒地生長著，足可以沒過人的小腿肚。整體看起來看起來陰氣十足，讓人不寒而栗。
“應該是座廢棄的老樓，不知以前是干什么用的？”簡玄川自言自語，便朝著樓內走去。
靠近大門口，就能聞到里面的腐臭味。這味道讓人作嘔，直讓簡玄川懷疑這里是不是一個年久未打掃的公共廁所？
進去，里面就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地上還有小草鉆出來。
簡玄川顧自朝前走去，他總覺得背后有人盯著他，跟著他，回頭，空無一物。回頭的瞬間，馬上又感覺前面有東西，再回頭，還是空無一物。
人類對于未知和黑暗的恐懼是本能，簡玄川這樣的高手也不能獨善其身。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大爐子。簡玄川打量爐子，這爐子估計比百草的爐子大了十倍不止。爐子周圍，散落著各種各樣的骸骨，風干的血跡漬在了地上，已經打掃不干凈了。能有這么多骸骨和血，不知道這里曾死過多少人？
簡玄川踏著骸骨前行，看到了地上隨意丟棄的幾個黑褐色油皮袋。這袋子，就是昨日里拿在齊至手上的袋子。難道，城北劍莊真的在殘殺弟子？可是......若是殘殺弟子，為何又不收徒呢？不應該反倒是大量收徒嗎？
有問題！有文章！
簡玄川邊想邊往前走，地上出現一個突兀的木板。簡玄川掀開木板，下面是一個無底洞，看不到盡頭。他勾著腦袋往里看，這個黑洞很像是一條密道，通往的方向，好像是......花雨的閣房！
與此同時，后面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緩緩靠近，簡玄川突然聽到了徐公的高喝：
“誰？！”